前几天有个精神科医生同事说要给我介绍一位高中来访者,并且告诉我这个来访者打了她的同学,她的学校勒令要来做心理治疗,否则就要让她退学。我答应了,我想看看这是神马孩子为什么要打同学,她真的有心理或精神问题吗?于是我们相约了一个时间,她如约来到我工作所在的地方。
第一次见面,这个来访者绑着高高的马尾,穿着白色T衫和蓝色牛仔裤,看起来很是干练。我们就叫这个来访者小美吧。小美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就直接开始了:“医生,我家人和朋友都说我太追求完美,他们想让我改掉完美主义的,可是我不想改。”我有些懵住,不是说是她打同学才来咨询吗,她为什么不跟我说打同学的事情而是说完美主义,她这个完美主义跟打同学有什么关系?我决定顺着她的思路一探究竟。于是我说:“你的追求完美有什么表现呀?你为什么不想不改变?”。
她说:“医生,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我是我们学校的外联社团的社长,这个社团的工作就是跟其他学校或者一些高校做一些交流活动,目的是增加高中生对大学的了解,好为以后报考大学做些准备。这个社团在我领导下,一直进展的都很好,今年我们还跟复旦大学还有做了交流,我所在社团的监管老师也很认可我对社团所作的贡献和工作能力,我想这离不开我的完美主义思想。我是做事情很有效率的人,当老师说要搞活动,我就会赶紧召集社团的学员们过来开会,讨论活动方案,并且发任务分配下去,我会要求他们当天务必要把各自任务活动方案写出来,当晚要发给我审核,我也一定会等着他们把资料交上来,给他们认真的审核完然后返回给他们修改意见,之后我才睡觉。为了让方案尽善尽美,有时候会让同学反复修改多次。”看她讲述自己对待工作的认真,我很是钦佩,同时呢内心也隐隐的开始为她担心她这种完美要求会不会给她的人际关系带来损害,我并没有打断她。
“但是社团的同学们对我的认真颇有微词,说我太要求严格了,而且说我太专横独断,但我想我对你们要求严格还不是为了把这个社团搞好,而且我从小读很多古今中外的名著,我学识比你们广一些,我这也是在培养你们严谨的思维和做事能力,你们应该要理解我的发心呀。慢慢的我那副社长对我的要求意见越来越大,前几天一次活动中,她公然指责我说我太把自己当回事,要求严格到变态,其他社团同学也附和她,局面就变成副社长带着社团同学集体来反对我,我们就吵起来,我就打了副社长一巴掌、踢了她一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社团,社团工作我就无完全不管。”至此,故事讲完,完美主义也跟打人的关系也就清晰了。
看她有些委屈和生气的样子,我决定先给她一个认可。我说:“在你完美主义要求下,你社团工作确实取得很好的成就,这些成就连老师都认可”。她答到恩。我接着说:“完美主义给你工作带来成就的同时似乎也给你的同学带来压力,损伤你们之间的人际关系。”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是仍旧不服气。她说:“他们怎么就不体谅我是为了跟他们一起把整个社团搞好。”
我追问:“小美,我听出来了,你刚才说你完美主义的目的是带领同学把社团搞好,完美主义的方式是要求你的下属工作要做得快、完成质量要高、要按照你的要求来不停的修改,是吗?”,她说是的。
我再问她:“你看到完美主义要求的效果怎么样呢”。她说:“这不明摆着,很差,同学们现在都不愿听我的,他们都拥护副社长,我真的很他们生气,他们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我又问他:“那位副社长被拥护,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吗?”她还是有些不服气说:“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呀!她就是无论别人写什么方案,她都拍马屁说你完成的很好,同学们说她脾气好,也从来不责备别人,也不说别人做的不好。”
我再问他:“可以认为她不是一个完美主义的人吗”,她点头默认。
我再跟她确认说:“那你离开社团后社团工作就是由副社长带领来做”,她默认。
“社团工作现在没有你再把关,是不是工作也停止了”我又问她。她说:“也到没有,我听一个一个跟我关系稍微好的同学说几天前他们还跟XX(广州某重点大学)搞了一次活动,老师也表扬了他们这次任务完成得好,同学们也认可副社长的领导力。”
我就问她说:“听起来同样一个目的比如搞社团活动,你同完美主义严格要求他们的方法和副社长不用严格要求的方法,取得的工作成就是一样,你的方法还付出更多的代价,就是损害同学之间的关系,你说是不是呢”。她有些想反驳但是有找不出反驳的理由。然后说:“医生,照你这么说,那我的完美主义真的要改变?”
我反问他:“你权衡完美主义的初衷和得到的收益,你觉得要不要改变”。她反驳到:“我从小到大都是对自己要求很完美,看很多书,上课很认真,做作业很自律,所以小学初中高中在班里成绩都是数一数二,我觉得按照我现在这个成绩,考个中山大学没问题。你让我改变完美主义,那岂不是让我变得不负责任、不思进取、浑浑噩噩了吗?差不多就行。我接受不了这种改变”。
我说:“改变不是让我们放弃追求,也并不是让我们变得不负责任,不思进取,而是用一些适合的方法来追求我们的目标,同时也让我们生活和学习、事业更好。
首先我们来看看目标,我们所要做的事情是否都需要设定一个很高的标准,都得一定一天内做完。不见得吧,事情分为紧急而不重要的,不紧急而重要的,不紧急也不重要的。对吧?再来看看你们社团的事情,是否都是紧急而重要,都需要定一个很高的标准,都需要一天内完成?”她不回答,但是看得出她在跟随我的引导在思考。
“再来看看看看我们实现我们的目标的方式吧。是否都需要像老师指点学生一样给他们纠错。每次当他们把辛苦写好的方案交到你手中,被你返回修改时,你猜猜他们是什么感受?他们会觉得说我的领导好负责任呀,又给我提出这么好的修改意见,还是会觉得又被退修改,内心好挫败呀?”她说应该是挫败感更多。
我再问他:“你体验过那种自己很努力去做事,但是达不到他人的标准?”她说当然了:“我就经常被我妈妈否定,在学校也有过,有一次写了一个社团活动方案也被监管的老师要求修改四遍。学校里就发生过一次,也倒无所谓,主要是在家里,尤其是我跟我妈妈相处,我妈妈经常说我做的不好,让我很生气也很挫败,我我有时候就反驳她你凭什么对我做事的能力指手画脚的。”
我紧接着她的话语问她:“你猜想你社团的同学被你返回修改的时候会不会也觉得他们的能力被否定,被指手画脚了?”她说:“医生,我明白了,我觉得我这次跟副社长闹矛盾我要负很大责任,我的目标太高了,追求目标的方式方法没有顾忌同学们的感受,这样的方法就不算个好方法。”小美果然是学霸,一点就懂。这个案例后续还有其他的问题,有做了十多次的心理辅导,这个故事我们先到这里结束。
追求完美,本来就是个抽象没有统一标准的理想,我们看到很多完美主义会给自己所做的事情设定一个不确切实际的高标准,自己做事过程展示一些优秀的品质,比如细心、勤奋、毅力、尽职尽责,同时,也会对别人提出很高的目标和做事的方式方法有苛刻的准则。如果达不到标准是,完美主义者会高度的批评自己和苛责他人。会把失败归咎于自己、他人的不好,对自己的批评容易引发自卑、羞愧和抑郁等心理问题,对他人的苛责经常对他人很愤怒,影响自己跟他人的人际关系。然而现实生活中很多事情并不需要那么高的标准;付出努力事情达不到标准,很多时候只是一个方式方法不对的问题,不必要上升到对自己或他人人身价值的攻击上来;每个人的智商水平和能力水平是有限的,对一个事情设置目标需要兼顾这些因素。
记住,追求完美完美是为了让自己生活工作的更好,如果因为追求完美但是自己的生活工作并没有朝着美好的方向前进,不防回来回来看看是目标的标准太高了,还是方式方法的问题需要改变。有时候捷径是一条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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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Dr DONG ,广州某三甲医院的心理治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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