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
这是一期独家答疑稿,接受答疑的对象是《花儿与少年》的幕后文案吴梦知。
在我向她发出提问申请之前,我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的。
因为看她的微博很久,知道她是一个不喜欢向外界解释太多的人。
而当邮箱真的提示有收到她的答复后,脑子还恍惚了几秒。
完整看完她的答复后,不仅厘清了我的一些困惑,也让我觉得以前写过的一些稿子有不少误解的成分。
这份回答也再一次提醒我,不要给你不了解的人与事轻易下结论,这世界上太多的问题真的都不是数学题。
不多说,自己看吧。我想你能在一个非常个人化的平台上看到她回答10个问题的机会不多。
1.还记得您第写的第一份文案上电视播出时的心情吗?
▼吴梦知:
真不记得了。电视产品就是快餐,很难有什么是需要一再“记得”的。就像不会对第一次吃方便面丶吃汉堡寄于难忘的“心情”一样。
尤其是,做电视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训练过程,从最开始编辑一条30秒的新闻,然后自采自编,然后开始策划一个更大的内容,然后参与得越来越多……
当你能在某一个节目中,有所表达时,对于电视机这个小铁盒子早已熟悉得像办公桌一样,桌上可能摆了一些你用过的东西,但你不会在意这个笔筒怎么样,那个本子第一页记了什么……因为那不重要。
2.在您看来,电视节目里的文案和那些刊登在杂志里丶出现在公交路牌上的平面广告文案,有没有什么区别?
▼吴梦知:
本质上有共性,但操作细节上有很多区别。动机和目的都不一样,载体的呈现方式也不一样。
广告文案是纯商业的,它是对产品利益点的包装。个人认为,一切不能带来销售的广告,都是纸老虎。
节目文案相对轻松,没有那么“功利”的要求,我这里说的“功利”不是贬义词,是指不同的属性。节目文案只是这个节目的一种气息,一种修辞。更偏文学性一些,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撰写者的“自我”在里面。
当然节目文案也有很多细分,宣传片文案也有很多广告文案的属性;而很多节目中也有说明介绍类的文案。
而作为电视与平面两个不同载体,电视文案是动态影像之下,每一句话是需要带着剪辑思维去撰写的;它是在流动状态下的文字,所以会有很多先天的限制。篇幅长短丶与画面的配合度丶与背景音乐的契合……都跟最后呈现的影像风格丶节奏丶包括观众能忍受的时长等等有很大的关系。
而平面文案,很不同的一点,它的阅读时长是由阅读者自己决定的;一方面它的独立性更强,但少了立体的辅助手段,它要跳出来的难度也相对更大。总体上是另一种撰写思维。
3.《花儿与少年》里的字幕点题文案,在构思的时候,您是如何在个人风格与栏目基础视听风格这两者之间取得平衡的?
▼吴梦知:
电视文案其实很难去讲什么自己的风格。你今天做一个酷炫屌的时尚节目,明天做一 个喜剧节目,后天做一个百姓生活节目……不同题材类型已经决定了不同风格。
它跟电影丶电视剧不一样,那些你可以当成导演的个人作品来做,但任何一个电视节目,都是奔着清晰的目标人群去的,是集体的创作,在某种模式框架内。
虽然它也会整体汇集成某种价值观,输出给观众。但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部分,是不需要有 “个人”意识存在的。
所谓的“自己”是放在最后面的。就像拍摄镜头一样,如果被观众看见,那叫穿帮。是不专业的(当然,这不包括有些节目中刻意露出镜头,让“穿帮”成为一种表现手法)。
所以,对于每一个节目,文案写什么,怎么写,首先是研究和策划节目本身的气质要求。但它终究只是节目的某一个服务的部分而已。
所以,我从没想过个人风格,在这方面,如果还有尝试的空间,只在于,不论做哪个节目,都希望能在它的需求的大前提下,尽量的让文案“有趣”一点。“有趣”也许是,能不能不要那么陈词滥调,能不能跟常规写法稍微不同,能不能多一点点营养,能不能不只是沦为一个打节奏的工具丶或者只是画面设计的摆饰。
如果能做得更好,它有可能成为节目的一种“气味”。就像我们吃不同的食物,它们的气味不是可以饱肚子的实实在在的东西,但会给你一些不同的嗅觉感受。那个感受有什么实用价值没有呢?并没有。但它会成为你体验的一部分,会帮助你觉得更好吃。
如果一定要说平衡,总体上来讲,是自我矛盾的一种平衡。 我一直写文案,但我是反文案的。影像就要尽可能用画面来表达,用文字恰恰说明了画面有 缺失。
我写了被大家称为“鸡汤”的文案,但我是反鸡汤的。人生本来就是很多面的,励志只是很狭小的一个面。我不反对它存在,但如果只有鸡汤,被过于放大,是不完整和失真的。
4.《花儿与少年》解说词里那些关于各个城市的描述,能看出您做了大量的案头工作。我很好奇其中那些思维跳跃的部分,比如写英国时,前面都娓娓道来然后突然来一句“为了优雅至死他们永不穿秋裤”,写土耳其时“也许一天时间整条街都已经知道了你的八卦”……这种句子是您写着写着就自然而然跳出来了,还是在没写之前,就和栏目组设计讨论过需要传递这样一种“突然跳戏”的心理互动感受呢?
▼吴梦知:
并没有做过这么理性的分析和推敲。电视文案的确有技术的成分在,但技术只是在初级阶段,之后不会再考虑技术。就像打字练习成盲打后,脑海中是没有键盘的,你想到什么,手指已经把它敲出来。
所以《花少》里的景点文案,唯一的出发点是,希望尽量有趣一点。一方面知识是最容易枯 燥和说教的,一方面大家都可以百度获得。作为一个旅行节目,景点介绍是不可或缺的。但作为文案,这部分能创作的空间很小。所以确实做了大量的案头工作,对于信息点做了一个庞杂的梳理和取舍。之后就是尽量把每个信息,换一种更有趣的语言来表达。比如你提到的 “为了优雅他们永不穿秋裤”,考虑过英国的绅士文化特点,考虑过他们真的很抗寒的生理特点,也考虑过他们衣着考究的特点,但要依次介绍,篇幅太长,也很无趣。所以综合在一 起,概括了这样一句。这样也可以把中国人熟悉的“秋裤”文化拿进来做对比。而把所有的景点介绍,稍微写得俏皮欢乐一点,也更符合整个节目的调性。
5.第二季的《花儿与少年》里,您自己比较喜欢哪座城市?这座城市什么地方比较吸引你?
▼吴梦知:
最喜欢的还是伦敦。
它的包容性很迷人。古老和先锋,创意和传统,优雅和古朴……甚至它的傲慢与衰落,统统可以集于一身。具有极大的丰富性和可探索性。不论是横向的还是纵向的,都有挖掘不尽的乐趣。会给人带来很多思考与启示。
6.在您眼里,好的真人秀栏目是怎样的一个标准?
▼吴梦知:
“好的”节目是很难有标准的。
好节目各有各的好。只有“坏的”标准。陈词滥调,价值观腐朽,粗制滥造,或很无聊,或恶意……做坏了的节目基本都一样。所以跟类型没关系,跟是不是真人秀没关系。
7.您经常和彭宥纶导演一起合作,他比较崇尚“视觉暴力”,与他合作的时候,您在撰写文案的时候会不会考虑有区别对待?
▼吴梦知:
当然,非常地特别对待。我们合作有七丶八年了。是从一起什么都不懂,胡乱摸索开始的。因为在很多年前,电视节目里并没有文案和视觉导演这样的职能划分。没有人给你系统的参考,就是需要个什么片子,就去攒,有时候攒出来不错,有时候不怎么样,但也不知道好在哪里,不好是为什么。是很草莽的状态。
但机缘巧合的,我们两这么多年,虽然早就不在一起工作了,但一直有合作。所以对于彼此的了解已经几乎是沟通零成本。他随便发几张图片过来,我就知道他要表达什么。讨论创意,我们也可能只要电话里几句话,几个关键词,就能互相碰撞到一个最终方向。
我是一个很懒的人,很不喜欢去解释和说服什么,所以这种默契很重要。对于他的要求,我基本上来者不拒。因为真的很方便。哈哈哈。
另一方面,他是一个努力到疯狂的人,每天的创作欲都在一个随时要爆炸的状态。我有时候也被他弄得很烦,但总是最后根本不忍心拒绝他。虽然他也有很多东西,我不那么认同,我们也有为了一个很小的细节吵架的时候,但三分钟就可以和好。
因为他这样的人,在我们生活里是少之又少,非常可贵的。我觉得只要我还跟得上,就很想 去保护这种状态的存在。但幸亏我的生活里,只有一个这样的人。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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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您自己平时是怎样积累文案素材的?会不会有那种突然想到一句好的句子就记录下来的习惯?
▼吴梦知:
会。我看书一定要有一支笔。会随时随地记下一些东西。没有什么是凭空想出来的。
9.您是怎样和交稿拖延症作斗争的?
▼吴梦知:
一直在斗争。但从未克服过。而电视制作的鞭策性在于,到时候就必须播,你想拖也拖不了。
10.最后一个问题,在爆一个《花儿与少年》的小八卦和最近看的一本书之间选择回答一个吧。
▼吴梦知:
大部分的八卦已经播出了。没有播出的就是不能说的。呵呵呵。
最近在看的书是朋友推荐给我的尹恩莫里斯的《西方将主宰多久》。比较难阅读,但写得很有趣,对于人类和历史有很惊心动魄的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