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近60万人涌入外卖行业,据不完全数据统计,目前中国共有700万外卖骑手。我要赚钱-
无数白天黑夜,他们飞速地从你身边闪过。骑手传递的物品,被都市人的生活和想象力所创造。当骑手代替了我们去饭店的路上,去超市的路上,去书店的路上时,他们已经成为中国城市生态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平台算法和规则要求骑手们的服务更快、更好。3公里以内,30分钟必须抵达。由算法计算出的指标,一步步将骑手们推向与时间的比赛中。但离骑手很远的产品经理、程序员却无法知道:30分钟内,他们在路上究竟会遇到什么。
红 灯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较量。
从取到餐那一刻起,就必须全身警备。任务时间30分钟,目标是将餐品完好准时地交给顾客。看似简单的单线任务,实则充满变数。
上午11点,在主城区的某条街道里,骑手开始聚集,有的骑手已经吃上了「中饭」,为即将到来的送餐高峰期做好准备。我要赚钱
小韩送餐刚满一个月,昨天第一次霸榜——当天送单量排名第一。他开心地举起手机,展示自己辉煌的「战绩」。旁边的骑手开起玩笑,「你再看看今天咯,不会让你连庄的。」
小韩很爱笑,稚气未脱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问他今年多大,他笑着反问:你猜?我要赚钱
「98?99?你想多啦!我02年的。」说完,又咧开了他的招牌笑容。问起做骑手的原因,小韩摆摆手,「这个不说了」。
18岁,同龄人还在上学的年纪,小韩选择提前出发。我要赚钱
外卖行业似乎拥抱所有人。它不问学历,无关性别,只需要一辆电瓶车、一张健康证明。这似乎也是一张进入城市的通行证。它还意味着,比工业流水线更多自由和收入。
但这种宽容的拥抱,更像是一种「陷阱」。
平台规则与小韩经常玩的一种手游相似:
在系统里,不同的骑手拥有不同的级别,从青铜到王者,游戏里的等级,决定骑手们的现实收入。等级每周更新,提升的唯一办法,就是不断接单,每一单加1分,而王者骑士需要在一周内跑完近400份订单。
和仅有的加分项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形形色色的减分规则:配送超时减3分,获得差评减5分,取消配送减10分……我要赚钱
「王者是我的目标。」小韩颇有野心,但他同时清楚着,想在30分钟内送达,闯红灯、超速、逆行——这些让骑手在大众眼里颇有争议的词,如影随形。我要赚钱
「我不会闯红灯啦,我是好孩子」,小韩想了想,「有时也会,看到别的骑手冲过去,脑子里没想那么多,也就跟着冲过去了。」
恶劣天气下,危险系数直线上升。我要赚钱-
「出来做骑手,风里来雨里去。我不敢和家里人说,怕他们担心。下雨天经常摔的,但是不摔,又怎么知道要慢慢开呢。」
9月的长沙,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雨。小韩摊开手,虎口处已经磨起茧,路上湿滑时,不能猛地刹车,必须控制好手劲。
小韩接单的手机提示音响起,用餐高峰期的配送战役即将打响。
许多饭店,已经设置了取外卖的专用窗口。骑手到店的第一件事,就是争相报出自己的取餐号。
小韩提高嗓门:11号、11号好了没有?我要赚钱
厨师摇摇头,和小韩同时到店的骑手已经成功取餐,踏上了配送的路程。我要赚钱
「就是那一个菜没好。」小韩让出了窗口位,低头刷着手机。10来分钟后,同伴已经返回饭店再次取餐,准备第二次配送。
小韩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今天继续霸榜的愿望,可能要落空了。终于拿到餐品,向我们挥手告别后,小韩骑上电动车,消失在道路尽头。
希望18岁的小韩,路上能少遇见几个红灯。
驿 站
用作给骑手休息的空间取名为「驿站」,或许就是一种无意的巧合,它在跑单的中间提供歇脚之处。
而「骑手」这个职业也在很多人的人生之中提供一个再出发的踏板。我要赚钱
25岁的小彭原本有一份外企工作,在今年疫情结束后,他被告知,因为湖北人的身份他被「离职」了。我要赚钱
跑到离家乡不远的邻省省会长沙,小彭做起了骑手。
「我选择当骑手主要是为了挣钱来缓解经济压力,而且入门的门槛低,至于累不累就看自己的安排,舒服一点就赚的少一些。」小彭给自己的目标定在每天至少30单,一个月大概可以赚取七千多元。
「这是一个过渡的职业,我不会干一辈子的。」小彭计划好了,他不想再坐在格子间里,等赚够钱就去创业,「都说送外卖残酷,但其他行业也很残酷啊。如果有好的生活、好的环境,谁愿意出来做高危高压的事情。」
小彭和其他骑手合租了一套房,有次他听见一个年纪大的骑手问大家:想不想家?小彭答:当然想啦。我要赚钱
提问的骑手却沉默了,小彭忽然庆幸自己还年轻,还可以想一想家。
做了骑手后,小彭的交际圈缩小了许多,平时交流最多的基本上是同行。
「现在比较需要钱,我能多跑尽量多跑。」我要赚钱
单量和收入成正比。然而,催促他们的不只有金钱的单单累积,还有超时、差评以及投诉的扣钱压力。
「有次送一个蛋糕,路上不小心刮花了一点,到了以后顾客拒收。我带着蛋糕又跑回店里,让商家重新做了一个,后面顾客直接电话也不接了,我只能买下那个蛋糕。」商家给小彭打了8折,那个蛋糕最后被他带回宿舍,和大家一起分着吃完。
那一天,小彭的收入为负数。我要赚钱
中午快要结束了,小彭决定先回「驿站」休息。
骑手们在「驿站」短暂停留,给生活一个喘息的机会,然后离开,过程中夹杂着开心、疲惫、委屈、失望,和对未来的期待。
回 家
尽管受送达时间约束,平台算法管控,但系统并不是密不透风的牢笼。
很多经验丰富的骑手,有自己对抗算法的一套方法。
骑手老李笑着说自己是「00后」,旁边的同行马上揭穿:「他是我见过的年纪最大的骑手了」。我要赚钱
最初送餐时,老李经常找错地址,配送超时,被人给差评。现在,他已经是外卖中的「老炮儿」。
老李研发出了自己的「危机公关」。如果送错餐,第一时间加微信、支付宝转账,为了让用户不在App上点击申请退款。因为如果用户点击那一步,会导致餐损扣款,他会吃罚单。
「我记得最累的一天,顾客写地址说不清楚,在没有电梯的老小区,我爬了4个6楼。」老李之后看到那个地址,腿还发软,从此再也不接那里的单。
作为众包骑手,老李最喜欢接7、8公里的单,晚上多完成几个远距离订单,意味着可以提早收工。我要赚钱-
「我不反对年轻人来干这个,但是太累了,很磨人。如果一个人20岁到25岁,一直干这个,那身体会透支得厉害。」
老李说他的侄儿也准备来做骑手,大学里学的服装设计专业,疫情一来,工作不好找。我要赚钱
「现在遍地大学生,不像以前,我80年读大学的时候,竞争没这么激烈。」老李才不是没有故事的男同学,82年大学毕业的他,是当时炙手可热的天之骄子。据他自己说,改革开放后,他沉迷打麻将,错过太多风口。「零几年,房地产发展起来了,我空有文凭,没有技术,年龄也上来了。」
时代变化来势汹汹,一不留神,就败下阵来。老李不改爱开玩笑的本色,他笑说:「唯一赶上的,只有这个啦」,说完他用手拍了拍外卖箱。我要赚钱
「我送过餐的那些老板都很喜欢我,有时候会直接打电话叫我去送。有些东西比较贵重,找我更放心。」这样一来,直接绕过平台,算法和规则失效了。
老李感叹这个行业培养了很多懒人,他举例:「我送过一张发票,一把钥匙,甚至一瓶矿泉水,配送费都比水贵了。」他也神秘地透露,他收到金额最大的一次打赏是50元,问他那次送了什么,他撇撇嘴:「这个不能透露。」
老李在老家买好了房子,再干一段时间,攒好装修钱,就准备回家养老。我要赚钱
他和老婆商量好了,等入住了新家,要养一只大猫或者大狗。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的那种。
将来的某一天,当我们的生活完全依附于外卖生活时,城市会建成什么样子?当快递小哥代替了我们去饭店的路上,去超市的路上,去书店的路上,时间和空间感的丧失,我们与世界的接触,变成了与代码、符号的接触。当城市的活力只能由飞驰在路上的骑手触发,我们的世界也不知不觉被系统改变。
无数晴天雨天,骑手们穿梭在大街小巷里,重复地奔波与尝试,如何最大限度地用时间换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