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5月12日,周恩来的保健大夫张佐良在为周恩来做每月一次的小便常规检查时,从显微镜高倍放大视野里发现了4个红细胞;三天后,再一次为周恩来复检时,红细胞的数量变为8个!复检是由北京医院进行的,检查报告单上赫然写着“膀胱移行上皮细胞癌”九个大字。
但周恩来一如既往,以惊人的毅力和病魔顽强抗争着。
周恩来顽强地工作到1974年。这时,他的膀胱癌已多次复发,血尿不止。血尿一多时便凝成血块堵塞尿道内口,使得他排尿不畅,异常痛苦。“有时疼得总理在沙发上翻滚。”“他的病已到了再不住院治疗随时就可能由于血尿疼痛引发心脏病而危及他的生命了。”这是1997年张佐良大夫在周恩来生前副卫士长张树迎家中对笔者讲述的。
从1974年6月1日起,周恩来不得不告别工作和生活了20多年的西花厅,来到中国人民解放军305医院住院治疗,从而开始了伟人生命的最后阶段。周恩来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想到了什么?
遗言国宝交故宫
周恩来临终交代邓颖超,将六伯父原来收藏的、自己平常喜欢观赏的那批国宝级文物在他去世后“全部交给国家,由故宫博物院全权处理”。
周恩来的六伯父谱名周贻良,字嵩尧,号峋芝,清同治十二年(公元1873年)生,光绪丁酉科举人。晚清时任过淮安府总文案、邮传部郎中掌路政司,民国初年又曾任袁世凯大帅府的秘书,江苏督军李纯的秘书长等职务。周嵩尧在任期间,严以律己,政绩斐然,深具民望。后因看不惯民国初年军阀们的明争暗斗,弃官归于扬州。他对收藏和鉴赏古董、字画产生了兴趣。最后竟倾毕生积蓄收藏到了一批周代玉圭、秦代诏版、汉代钱币、宋代名家字画等数十件国宝级文物。
抗战爆发后,日伪出于对周嵩尧声望地位的器重,曾派出要员登门请其出山,许以高官厚禄,为所谓的“大东亚共荣”效力。周嵩尧坚持不允,最后避居到扬州乡间以躲避日伪方面的纠缠。周嵩尧虽只有一子,但孙子辈多,抗战期间物价飞涨,民不聊生。他一家坐吃山空,生活很困难。一次,家中实在揭不开锅,周嵩尧在万般无奈之下,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一本清代画家王云作的山水画册拿到市场上变卖了籴米下锅。不料,这本画册流传到上海古玩市场后被周嵩尧的一位好友发现了。好友知道这是周嵩尧的心爱之物,流进市场说明他的生活已到了难以为继的程度。这位重义气的朋友立即将其买下,亲自送到扬州周嵩尧家中,还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度过困境。
新中国成立初期,周嵩尧已年近八旬,但身板硬朗,思维敏捷。忙于新政府组建的周恩来想到了这位在晚清、民国初年供职于政界的伯父,是个就近讨教的好老师,因此就安排周嵩尧到中央文史馆做首批馆员。这是周恩来在担任总理期间唯一以自己名义安排的亲属。他在安排周嵩尧为文史馆馆员时还对六伯父说:“这次安排你为中央文史馆员不是因为你是我的伯父,而是你在民国年间有两件德政:一是袁世凯称帝时,你作为他大帅府的秘书却没有跟他走,这是一个有胆有识,又益国利民的行动;二是在江苏督军李纯秘书长任上,你为平息江浙两省军阀的一场混战作出了重要贡献,使这两省人民免遭了战火涂炭。现在人民当家作主了,应该考虑你为人民做点事。”
1953年9月2日,周嵩尧在京病逝。去世前,遗言将自己收藏一生的贵重文物全部赠送给侄儿周恩来。周恩来临终前又遗言邓颖超:“将这批文物全部交给国家,由故宫博物院全权处理。”
1995年,故宫博物院原常务副院长孙觉回家乡阜宁时,顺道到淮安(今楚州,下同)参观周恩来纪念馆。座谈时,孙觉主动提出,周恩来遗赠故宫的这批文物,故宫方面一直没有登记入库,作临时寄存处理,如果周恩来纪念馆有意收藏,他可以帮忙联系。我们当然是求之不得。后经笔者六上北京,终于将这批20类24件珍贵文物全部由故宫提出转为周恩来纪念馆收藏。
希望小平忍一忍
据周恩来卫士高振普回忆,大约在1975年8月份的一天,周恩来的病势已很沉重,他知道自己已治疗无望,而在“四人帮”的严重干扰破坏下,国事日非。邓小平虽已出来工作,但不断遭到江青等人的造谣中伤,随时面临保不住职务的危险,而且他的位置排得也比较靠后,周恩来清楚地认识到邓小平的治国才能和人品学识,是继毛泽东之后共和国的中流砥柱。那天,周恩来头脑比较清醒。他不顾病痛,突然要求病房内的医生、护士全部退到病房外。这是他住院期间仅有的一次。
病房里只剩下邓颖超和高振普之后,周恩来要高振普拿来纸笔,让他写东西。高振普帮助他做好一切,并帮他坐稳后,也转身要退出去,但被周恩来阻止了。事实上,周恩来当时长坐已很困难,必须有人扶着他。这时,周恩来用左手托着放好纸的木板,用右手颤抖着写字。邓颖超见状,便对他说:“你口述,我代你写。”周恩来头也不抬地回答说:“不用了,还是我亲自写。”
高振普看见周恩来是在向毛泽东写信,提议由邓小平代替自己担任的国家和党内的职务。高振普回忆说,周总理在信中虽没有写上要邓小平同志任党内“第一副主席”和“国务院第一副总理”,但明眼人一看就知,是要把小平同志提拔到“二把手”——接班人的位置。这是周恩来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拼尽全力举荐邓小平的最后一搏。
周恩来的这封信写好后交给了邓颖超,由她转交中央,并向邓小平通报了信的内容。
邓小平再度出山后,担任了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央军委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并兼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的职务。将邓小平安排到这种位置上,显然是毛泽东考虑到他的百年之后。但是,这种安排却急坏了“四人帮”。
“四人帮”自然不甘心快到手的果子被他人摘去。他们先后制造了“风庆轮事件”、“蜗牛事件”等等,千方百计要将邓小平再一次扳倒。然而,由于毛泽东对“四人帮”保持足够的警惕,特别是对江青的一些做法更是从恨铁不成钢到直接的不满意,所以尽管“四人帮”对邓小平一再告状,他都置之不理,并且严厉地警告他们不要搞成四人小宗派,结成“四人帮”。但是,江青一伙并不甘心。
1975年11月,江青又串通毛远新(毛泽东侄儿,时任毛泽东和中央政治局之间的联络员)向毛泽东汇报说,邓小平“整顿”的结果是要翻“文化大革命”的案。这就触动了毛泽东的神经。因为毛泽东曾对身边人员说过:“我毛泽东一生也就做了两件事:第一,打倒了蒋介石;第二,搞了个文化大革命。对前一件事,反对的人不多;对后一件事,赞成的人不多。”因此,毛泽东晚年最大的一块“心病”就是怕他身后有人站出来算“文化大革命”的账。
于是,毛泽东利用和邓小平一起会见外宾结束后的机会,正式“考验”邓小平:“小平同志,趁我还健在,你主持一个政治局会议,把文化大革命的结论作一下。还是那句老话:功过三七开。”孰料,邓小平回答道:“主席呀,文化大革命的结论我作不合适,我是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汉,何论魏晋。”毛泽东一听大失所望。
1997年10月,为纪念周恩来百年诞辰,我拜会了周恩来副卫士长张树迎。他告诉我,小平同志那次和主席的谈话一结束,就感到情况不妙和形势的严峻,便匆匆驱车赶来305医院向总理报告。
“那天是我在总理身边值班。总理病势已经很沉,时有昏迷,有时昏睡。当我告诉他,小平同志来了,他费力地睁开眼,已不能起坐,双方只轻轻握了一下手,小平同志就坐在床边,把毛泽东和他的谈话内容告诉了总理。我见总理听了是有点生气的,是瞪着眼睛对小平同志说:‘你就不能忍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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