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日著名军史作家萨苏,又推出新作《尊严不是无代价的:从日本史料揭秘中国抗战》。作为广受好评的《国破山河在》一书的续作,本书秉承了作者一贯的写作风格和立场,以发掘出的日方资料和国内记载相互考证,力求使更多历史细节得以重现。
在描写敌后抗战的文艺作品中,时常出现八路军讲日语的情节。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的八路军,是怎样熟练掌握日语,以至冒充日本兵都不会被发现呢?从敌后武工队出身的老战士那里,作者找到了答案。
1.“学不好的,都牺牲了”
笔者曾经对文艺作品中的一种描述不屑一顾,那就是八路军居然能冒充日本兵。这是因为,在日本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日语是一门非常难以吃透的语言,它的发音、变格等微妙之处极多,不是真正的日本人很难说得天衣无缝。即便是在日本呆了十几年的中国人,开口说话,不用3句,对面的日本人就会恭维起来——“您的日语说得好极了!”
言外之意是,你讲得再流利也能听出是外国人。
在上世纪30年代,精通日语的人更少,连鲁迅这样号称日语流利的,今天看他的日文信件,都有“惨不忍睹”之感。既然如此,在连高小学生都当知识分子看待的八路军里,谁能有那么好的日语水平,冒充日本兵都不被发现呢?
然而,和当年在冀中做过敌工工作的老八路朱占海谈起来,老人却告诉我,冒充鬼子这种事一点儿也不稀奇。他当时在任丘等地活动,敌工部的人经常把鬼子的电话一掐,连上话机就跟敌人讲话套情报,也确实有武工队员化装成日军活动过。
怎么学的?反战同盟的“日本八路”教的呗。“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难学的。”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当时我刚到日本不久,若是从他那儿学到什么日语速成法,可是不得了的收获。
“你们现在学不到我们那个水平。”老爷子摇头。
“为什么?难道我们还学不过您一个高小毕业的?”这后半句话,我没敢讲出来。
“你们学不好,就是少挣俩钱儿。我们学不好的,都牺牲了。”
他说,当时装成日军,主要是吓唬伪军的,碰上鬼子多半是意外遭遇。八路学日语的时候,很多人连日文字母有多少个都不知道,纯粹是硬背下来的。也就是固定的一些句子能以假乱真,以外的多半一窍不通。比如,鬼子要问你是哪个部队的,八路把旅团、大队、军衔说得极流利,问老家是哪儿的,也能对答如流,连村里有个菩萨庙都能说出来。鬼子要是问喜欢吃生鲷鱼还是烤鱿鱼,那就全完了。
“倒是没有鬼子问这样的问题”,朱老说,“他们的性子是一根筋。”
“那万一有哪个鬼子特别,这么问呢?”
“那还用多说吗?掏枪就打呗,大不了一个换一个!”老人笑答。
2.用“八路式日语”喊话很有效
我可能真是有点儿小瞧了当年的土八路。前几年听影视界的朋友说有人想改编《敌后武工队》,我赶紧插嘴,说您有机会可得劝劝,没那个金刚钻,千万别揽这瓷器活。那《敌后武工队》是谁写的?冯志啊,冯志自己就是老牌武工队员,原著里头几乎每一个细节都是从真实的战斗中提炼出来的,他的作品能拍出原汁原味,你就是大师了,改编?最好先掂掂自己的分量……
不过朱老也承认,虽然当时要求每个八路军都要会57句日语,但多数人,如果不是做敌工工作的,日语的水平确实很一般。1944年后开始局部反攻,经常出现围住鬼子炮楼用日语喊话的情景,一时间南腔北调,敌工部的同志经常抱着脑袋哀叹,说这些唐山味儿的冀东日本话,保定味儿的冀中日本话,只怕炮楼里面的鬼子和伪军没一个能听明白。
“那还喊什么呢?”我有些不解。
老人答曰,话不能这样讲。事后从俘虏那儿知道,用这种变了调的“八路式日语”喊话,与正规的“日本八路”来喊话,效果竟然差不多。
原来,鬼子炮楼里,一听到正宗的日本人在下面喊话宣传,指挥官就会大骂“反贼”,并勒令射击,用枪炮声压住对面的喊话,宣传的内容也就听不到了。而如果是中国八路说日本话,日军指挥官总是听不懂,不知道对方在喊什么,往往也就不会射击,听之任之。日本人好认死理,越是听不明白越要听,使劲儿琢磨八路在喊什么。
有时候还真让他们给琢磨明白了,还要彼此交流一番。
于是……八路的宣传效果,也就达到了。
(节选自《尊严不是无代价的:从日本史料揭秘中国抗战》,山东画报出版社2009年2月第一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