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春，贺龙与夫人薛明（左起）、二女儿晓明、大女儿捷生、小女儿黎明、儿子鹏飞在重庆。
好长时间没见到贺晓明了，前段听说她身体不好，尽管相互的电话不断，但是始终没有时间回北京去探望她。这回，我真真的来到了她的家里。这是北京一个胡同里的大院，以前是何香凝住过的地方，现在，贺晓明和她的妈妈薛明阿姨和妹妹一家住在这里。大的灰铁门打开后，大院里植物茂盛，远处一个小楼前，晓明在等我了。
贺晓明是个感情细腻的人，见到我，笑靥在她的脸上绽开，但眼睛却湿湿的。虽然有一段时间不见，她依然保持着原样——短短的头发，神采奕奕，还是那双一笑就眯起来的像极贺老总的眼睛。
一进门，贺老总的大幅元帅照便映入了眼帘，照片下面，坐着今年已经90岁的贺龙夫人薛明阿姨。
重走长征路再叙红军情
贺晓明近照。
“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贺晓明弯着笑眼问我。
“今年是红军长征70周年，我们报社正大力进行宣传报道。”
听我这么一说，贺晓明的眼睛放起了光。她什么也没有说，打开了DVD，让我看了一张碟……啊，是她上个月重走长征路的片断。
“我要体会那种为了一项事业，拼了命并准备随时牺牲献身的精神。”
——在海拔3000多米的中甸，城南的一条荒芜不平的土路旁，一个中年汉子迎上了贺晓明，还没开口，眼泪潸然而下，“我叫王晓松，我父亲是贺老总的兵。70年前他随贺老总红二、六军团从湖南桑植刘家坪开始长征，1936年进入云南。4月29日，一万六千人马顺利渡过金沙江后，就是从这条路开进中甸的……”王晓松哽咽着，贺晓明也已经满脸泪水，她说：“我梦寐以求到这里来寻找父亲的足迹，我是来对脚印的。”
——在虎跳峡镇，贺晓明见到了红军战士廖子清的后代：儿子带着媳妇和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当贺晓明知道他们家生活仍然比较困难时，拿出了一点钱，但他坚决不收，贺晓明把钱塞到了女孩的手上，说：“孩子，你是红军的后代，你一定要好好读书。”
——面对父辈70年前渡过的这条大江，贺晓明说：“父亲在1914年18岁时参加孙中山先生的中华革命党，1916年两把菜刀闹革命。1927年担任南昌起义总指挥时，他虽然是国民党20军军长，但毅然选择加入中国共产党。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父亲一家献出了7位亲人，但父亲从未动摇过革命信念，更没有想到日后要升官发财，只是一心一意跟党走……”
——中甸革命烈士陵园安葬着红二、六军团长征过中甸时牺牲的烈士们。面对在雅哈雪山干岩房战斗中牺牲的红二军团四师高国利、在资纳腊战斗中牺牲的红二军团五师参谋长汤福林等烈士的墓碑，贺晓明声音颤抖着：“红军烈士们，你们长眠在这里70年了，党和人民没有忘记你们！”贺晓明轻轻除去墓石上的青草，抹掉碑文上的灰尘，就像在给沉睡的战士整一整衣襟，理一理军容。
——中甸归化寺。1936年底，贺龙把红二、六军团的指挥部设在这里。由于这里是藏民居住区，贺龙颁发布告，深入宣传红军宗旨。他广交藏民朋友，三次会见归化寺代表夏那古瓦，还给他颁发了委任令。贺龙还亲自给归化寺松本活佛和掌教八大老僧写信，表明共产党和红军的民族宗教政策。贺老总的坦诚豪爽消除了喇嘛们的疑惧，活佛和八大老僧邀请他去归化寺做客，并打开3个仓库，红军购买了约六万斤青稞、肉类等，活佛还号召商人和富户售给红军三万多斤粮食，并派向导给红军带路。
贺晓明说：“在一次会议上，蒋介石问父亲‘为什么你好端端的军长不当，去参加共产党的南昌暴动？’父亲直爽地回答：‘我和委员长政见不同嘛。’在三次战略转移中，在云南，父亲放弃了渡河，派小部队直逼昆明15公里处，摆出要打昆明的架势，调动了敌人主力，佯攻昆明，却神速西进，横扫滇西北渡金沙江，把蒋介石和龙云弄得手足无措。”
——在岗耻河上的红军桥。一位藏族老阿妈拉着贺晓明的手，含着眼泪说：“红军回来了！贺老总回来了！”
大河腾蛟龙历史记殊荣
提起父亲，贺晓明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贺龙1896年3月出生在湖南桑植县，从小家境贫寒，放过牛，种过田。为养家糊口，早年曾在湘鄂川黔边境赶骡马，做生意，吃尽千辛万苦，备受官府豪绅的残酷盘剥和敲诈勒索，因此形成了不畏强暴，不怕官府，敢于反抗的斗争精神。1914年参加了孙中山领导的中华革命党，投身民主革命。1916年3月，他“两把菜刀闹革命”刀劈茅溪盐局，从此投身到民主革命的武装斗争中，参加了轰轰烈烈的北伐战争。八一南昌起义，贺龙打响了起义的第一枪，成为我军主要创始人之一。
贺晓明记得最清楚的是，父亲总是拿长征时的苦难来教育他们从小就要有吃苦精神。在贺龙遭受迫害的那个非常时期，贺晓明和她的兄妹，就是以父亲灌输的红军长征精神面对艰苦，顽强地生存下来。
“父亲给我们讲过贺子珍阿姨舍身救人，身上留着17块弹片的故事。”贺晓明说，“在红军巧渡金沙江的时候，遇到了敌机的轮番轰炸和扫射。产后虚弱的贺阿姨发现一个担架暴露在梯田上，一个担架员已经被炸死，敌机又一次俯冲下来了，在这个紧要关头，贺阿姨立即在硝烟中冲过一条小沟，一下扑在伤员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掩护了伤员。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过后，贺阿姨遍体鳞伤，鲜血从伤口往外冒，衣服被染得血红。从此，她身上留下了17块弹片。那时，我们的心里就只有英雄，从小就想着要做爸爸妈妈和贺阿姨那样的英雄。”
贺龙领导的红二、六军团在反“围剿”的半年时间里，总共进行了大小战斗30多次，先后与敌人86个团直接作战，占领过7座县城，共歼灭国民党军2个师、1个旅、一个师部，毙伤敌人1万人以上，生擒敌人8000余人。在战斗中，红二、六军团扩大到了两万多人。通过反“围剿”，扩大了红军的影响。当时在群众中流传着这么两句话：下雨有贺龙，天晴有肖克。就是说，贺龙喜欢水，下雨保打胜仗，肖克在天晴后打胜仗。总的意思是说，不管下雨还是天晴，红军天天都在打胜仗。还有一首民谣：“红军红军，天降神兵。来无声响，去无踪影。个个都是飞毛腿，翻山越岭风赶云。”这说明红军赢得了老百姓的无比爱戴！
贺龙领导的红二、红六军团在湘、鄂、川、黔反“围剿”的胜利，钳制了敌人6个纵队的兵力，使其不能进攻中央红军，而且把准备进攻中央红军的一部分兵力也吸引过去了，为配合中央红军及其他苏区的斗争作出了重要贡献。
“父亲和我说过，长征是对他们这些南方人的一个大的考验，特别是翻越玉龙雪山。”贺晓明记忆犹新。玉龙雪山素有“关山险阻，羊肠百转”之称，红军队伍中多数是南方人，哪里见过雪山？刚爬山的时候，天气还热，人人汗流浃背，但中午过后，爬到半山腰，已进入积雪线，只见白茫茫一片，寒气浸骨，严冬来临了。而战士们仍然穿着平时行军的草鞋和短裤，冷得牙齿得得作响，前进的道路全被积雪覆盖了，连一条羊肠小道都没有。有的地方雪深过膝；有的地方坡陡路滑，摔倒容易爬起难，稍不留神，就会连人带物一齐滚下山去，掉进万丈深谷……
长征的时候，蒋介石调动大批军队围追堵截。贺龙决定：不能直奔贵州，应先取湘中，威胁长沙，调动敌人，打乱其部署，在转入贵州，取得主动。这一计划的实现，使红二、六军团顺利地离开湘西，并在黔西、大定、毕节地区建立了根据地。当大批敌军围来的时候，贺龙已经率部迅速进入乌蒙山区，拖着敌人兜圈子，弄得敌人懵头转向，不知所措。贺龙此时又率领红军突围，兼程进入云南，巧渡金沙江北上。后来毛泽东主席赞扬说，“你们一万人，走过来还是一万人，没有蚀本是个了不起的奇迹。”
帅门出虎子将心系海军
贺晓明最不愿说起她的哥哥贺鹏飞。但她还是在这次采访中讲述了他的故事。
贺晓明的哥哥贺鹏飞是贺龙惟一的儿子，1944年出生于延安。贺龙对贺鹏飞要求很严格，督促他认真读书学习，参加体育运动。1964年贺鹏飞进入清华大学机械系学习，196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文革”开始后，因受贺龙冤案株连，贺鹏飞遭受残酷迫害，曾被关押。1970年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甘肃武都汽车修配厂当工人。1977年到部队工作，先后到清华大学、国防科技大学研修军事工程诱导技术，历任总参装备部综合计划处参谋、副处长，总参装备部副部长、部长。
1992年贺鹏飞调任海军副司令员，分管装备建设工作。贺鹏飞组织制定了海军“九五”、“十五”发展计划和2010年前的发展规划，勾画了海军装备跨越式发展的蓝图。贺鹏飞同时还分管海军航空兵部队建设，为海军航空兵部队的建设和发展做了很多开拓性的工作。1988年贺鹏飞被授予少将军衔，1994年晋升为海军中将军衔。
2001年3月28日，正是治军报国的黄金年龄，身为海军副司令员的贺鹏飞因病在北京逝世，终年56岁。
“记得在清华附中时，哥哥的班上尚武，比着悠双杠，练块儿。哥哥体育极牛，身体特棒，踢起球来特别的生猛。那么好的身体，在文革时遭到了迫害，以至得了心脏病，最终因此离开了我们……”说到这里，贺晓明潸然泪下。
颂长征精神传民族之魂
贺龙夫人薛明与记者合影。
往事不堪回首。贺晓明说她原本不愿意提起那些令她心酸的过去，但是，她走过了长征路后，更加感受到了老一辈打江山时不屈不挠勇往直前的精神。长征精神，是中国共产党及其指挥下的工农红军在20世纪30年代所创造的一种举世闻名的奋斗精神，体现了特别能吃苦的顽强斗志。现在，长征精神是中国建设现代化国家的民族之魂，也是国人的强大励志动力。那时的红军因为有着为国家独立、民族富强而奋斗的信仰，也因为肩上担负着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的责任，因此，坚持到底，是对红军长征精神最朴素的诠释了。弘扬长征精神，是激发全民族奋斗热情，克服我国当前面临困难的需要；是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需要；是培养青少年一代的迫切需要。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那些衣衫褴褛却斗志昂扬的红军，给这个世界留下的是不朽的长征精神，这就是：
忠于信念，贵于坚持，百折不挠的革命理想主义必胜斗志；
乐于吃苦，勇于牺牲，一往无前的革命英雄主义无畏气概；
基于求实，敢于创新，开拓进取的唯物主义科学发展胆略；
善于团结，重于自律，顾全大局的集体主义坦诚宽阔胸怀。
“革命老区的人们常说，迄今为止，老区所树立的最高大的形象是红军。他们眼里闪烁着隐约的泪光，深情地用乡土话一字一句向我唱起当年的红军民歌。我经过重走长征路，并向人们讲述了老一辈的故事后，我觉得，一切美好光辉的品质都可以从长征中找到行动实践。长征精神不应当属于那个年代，它是一笔属于我们民族的宝贵精神财富，是足以千年延续、万代传承的。历史的丰碑上已经刻下了3个顶天立地不可分割的词组：红军——长征——精神。”
说到这里，贺晓明神采飞扬的脸上，充满了自信。（韩虹）
该文于2006年10月刊登在深圳特区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