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宋元学案》)此铮铮铁骨之言出自黄宗羲。黄宗羲是浙江余姚人,清末明初著名的经学家、史学家、思想家、教育家、地理学家、天文学家。与顾炎武、王夫之并称为清初三大儒,学问极博,思想深邃,著作宏富。有“中国思想启蒙之父”的美誉。黄宗羲曾自云一生有三变:“初锢之为党人,继指之为游侠,终厕之于儒林,”这正是黄宗羲一生的写照。纵观这位博学大家的一生,可称千古学者第一“狠人”。是因为他有三“狠”。
先说对君主之一“狠”。他探究社会动乱的根源,在他的专著《明夷待访录》中指出:“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就是说,皇帝是危害百姓最大的人。这话真是痛快淋漓,一针见血!这话在300多年前,还是在康熙年间,更是没有人敢说的,黄宗羲却大声疾呼:皇帝是“天下之大害者”、“敲剥者”。因此,有人称赞《明夷待访录》是世界最早的“人权宣言”。在《原君》开篇就阐述人类设立君主的本来目的“使天下受其利”、“使天下释其害”,破天荒第一次提出了“天下为主,君为客”政治思想命题。该书通过抨击“家天下”的专制君主制度,向世人传递了光芒四射的“民主”精神,这在当时黑暗无比社会环境下是极其难能可贵的! 清兵入关后,黄宗羲与弟弟黄宗炎变卖了家产,在余姚黄竹浦起兵,组织了抗清义军“黄氏世忠营”。 顺治三年兵败,率残部入四明山,期间又赴东海,朝鲁王,为晚明政权四处奔走,从此,黄宗羲踏上了8年抗清的艰辛历程。黄宗羲为恢复明政权颠沛流离,九死一生,他最后返归化安山。当他看到清王朝的统治已在全国确立,因腐朽终于覆灭的明王朝再也不可能恢复重建时,便回到家乡隐居起来,后来黄宗羲已经成为一位德高望重、誉满全国的大学者,康熙皇帝也几次想征召他到朝廷任职或参加修撰《明史》,并认为他是当时唯一的一位博学多闻,才华横溢,可以充当朝廷顾问的人,但是黄宗羲辞官不做,继续潜心于搞学问。黄宗羲为了表示自己的决绝,就在父亲的墓边,营建了自己的墓穴,在里面放了一张石床,以死抗旨。愣是没给康熙大帝一点薄面。
再说他对仇人之二“狠”,黄宗羲的父亲黄尊素是万历年间进士第,东林党名士,黄尊素曾任监察御史。为人沉毅正直。被阉党爪牙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等人残酷迫害,惨死狱中。祖父为使黄宗羲牢记国恨家仇,在他进出门口处写上“尔忘勾践杀尔父乎”八字来激励他。后崇祯即位,朝廷为平民愤将魏阉一党剪除。当时刑部要审讯许显纯等人,便找了黄宗羲来作证。殴打崔应元。审讯阉党党人李实之时,又以锥刺李实。声名四起,审讯当日,轮到黄宗羲上堂作证,黄宗羲异常平静的完成了堂上所有程序后,人却没有走的意思。当大家将奇怪的目光投向他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黄宗羲突然脸色一变,从怀中掏出一把锥子,冲向跪在地上的许显纯,疯狂的朝许显纯身上戳去,直扎得许显纯满地打滚,浑身是血,连声求饶。堂上官员怕闹出人命,只得将许显纯押下,将锥子没收。 大家都以为黄宗羲恶气已出,这回该走了吧,可这位仁兄转身又奔着另一名阉党罪犯原都督同知崔应元去了,崔应元这次虽然没有尝到锥子的滋味,但被黄宗羲一顿拳脚,打得鼻青脸肿,就连胡子也被活生生的连根拔掉了。 此事一出,朝野震惊,时人呼为“余姚黄孝子”,崇祯叹称其为“忠臣孤子”。想留黄宗羲为官,可他不受封赏,毅然扶榇回到余姚,将父亲的遗体安葬在化安山。
说黄宗羲是“狠人” 之三,还表现在他对自己。他淡泊功名,孜孜追求经世致用的学问,可谓殚思竭虑。开始,他遵照父亲生前嘱咐,仅用三年时间,就将“自明十三朝实录,上溯二十一史”,全部阅读完毕。之后,他便有计划地研读六经、历史、哲学、天文、地理、历算、音乐、数学等方面的书籍。因此学业上进很快,二十多岁时已誉满东南了。黄宗羲的学术成就很高,这要归功于他数十年如一日的发愤读书。我时常想像着300年前化安山这座江南小山的风物,想像着天下俊彦雅集化安山下的小寺,诗酒相娱,醉里看剑。事实上,那长长的隐居生涯中,黄宗羲是孤独的。从顺治六年入山归隐,到顺治十年他才开始写作、讲学,那中间长长的五年,他做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这几乎成了一个谜。东渡日本,是黄宗羲生平行事中一段不可忽略的经历。然而,由于黄宗羲在其传世的著述中,对其东渡日本的缘由鲜有涉及,因此引起后人争议,迄今仍悬而未决。在他以后的著作里,还是透露了一个思想者最初的生活图景:他徘徊在化安寺前的月光下,竹影凌乱一如他的心情,他要努力从中梳理出清晰的思路,他在追忆,也在憧憬,更有对眼下更迭的世代的深沉的思考……他到了80岁的高龄时,仍然夜以继日的钻研学问。在他著名的《不寐诗》中写到:“年少鸡鸣方就枕,老人枕上待鸡鸣。转头三十余年梦,不道消磨只数声。”我们似乎看到黄宗羲年少时读书读到鸡鸣叫头遍才去睡觉的情景,我们还看到白发苍苍的黄宗羲躺在床上思考问题直到鸡鸣才肯安歇。特别是到了晚年,他不顾年老体衰坚持著书立说,几乎查遍各地的私人藏书楼,甚至成为一个破例登上“天一阁”藏书楼的外姓族人。
为了不虚度时光,他要求每天必须读完一定卷数的书,否则就不休息。正是这种只争朝夕的精神使得他著述丰厚。据统计,他一生的著作有六十余种,一千三百余卷,数千万字。内容广涉史、政、哲、经、数、地、诗、乐等诸方面。后人称誉他的著作“如山如河”、“固当彪彪百世”。 黄宗羲在对待自己的后事安排上也是超凡脱俗的,黄宗羲七十九岁时,他自建生墓,墓中只设石床一张,不置棺椁。置办如此简陋的后事,他的学生都百思不解,便问:“后事乃一生之归宿,自古以来极为讲究,先生今以石床代棺,以石穴代椁,怎么可以呢?”黄宗羲答道:“汉代有个叫赵歧的人,死前要儿子在墓穴中以沙堆床,上放竹席。死时只身穿素净衣衫,头发披散,而且身上只盖一张被单,当天进墓,当天掩埋。他那样做也正合我心意,况且我身遭家国之变,死后何必大操大办呢?”到黄宗羲八十六岁病危时,写下了《梨洲末命》一文,文中嘱咐“吾死后,即于次日之早,用棕棚抬至圹中,一被一褥,不得增益。棕棚抽出,安放石床。不可用纸钱,见世俗所行折斋、做七,一概扫除。来吊者所送银钱纸烛尽行却之。相厚之至,可在坟上植梅五株,则稽首谢之。”要求在其墓前树立石条两根作望柱,上刻:“不事王侯,持子陵之风节;沼钞著述,同虞喜之传文。”临终时,他口授《绝笔诗》命儿子作记:筑墓经今已八年,梦魂落此亦欣然,莫教输与鸢蚁笑,一把枯骨不自专。其子黄百家一切遵照其父遗嘱,只在石床边放几部他的著作。墓前望柱有一副对联:“不事王侯,持子陵之风节;诏钞著述,同虞喜之传文”。这是黄宗羲一生人品和成就的自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