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保险资金在银行存款方面的高配置是在资本市场尚不发达背景下出现的具有政策支持和市场自主选择双重特征的一种现象，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另一方面，凡是政策都有双面性。随着我国经济进入新的发展阶段，经济结构调整的挑战日趋严峻，保险资金高配置于银行存款这一现象，也正凸显出越来越多的不合理性。
——强化了银行主导的融资体系
我国是典型的银行主导的金融体系，这一金融体系日益暴露出与经济结构转型不相适应的弊端。因此，推动金融体系多元化、大力发展各类直接融资已成为我国金融体系发展的方向。国际经验表明，保险公司作为重要的机构投资者和非银行金融机构，在多元化金融体系的构建中往往能够扮演非常关键的角色。然而，现阶段大量保险资金配置于银行存款，意味着本该在资本市场上发挥独立的长期机构投资者作用的保险资金，却仍然高度依赖银行通道，为商业银行提供大量长期资金，实际上发挥着巩固银行间接融资的作用。一个例证是，张旭等人（“协议存款的供需特性以及季节性研究”，《债券》2012年11月）的实证研究发现：银行存贷比数列与保险公司协议存款占比数据之间存在较强的相关性。从协议存款的需求角度看，近年来存贷比监管压力是引发商业银行对于协议存款的需求高企、从而提高协议存款利率的主要原因。
——加重了银行业和保险业的系统性关联度
多元化金融体系的目标之一在于降低风险。随着商业银行商业化进程的不断推进，我国保险公司将大量资金存放于商业银行，一旦银行经营不善出现支付危机，将不可避免地殃及保险业。因此，保险资金高比例配置于银行存款，增加了银保体系的关联度，实际上助长了而不是减缓了系统性风险的累积。
目前，保监会主要通过在计算偿付能力时对银行存款认可比例的调整监控相关风险。具体来说，存放在国有独资商业银行和资本充足率不低于8%的非国有独资商业银行的定期存款、协议存款以及结构性存款，以账面价值作为其认可价值；存放在资本充足率低于8%的非国有独资商业银行的定期存款、协议存款以及结构性存款，以账面价值的90%作为其认可价值。这一监控手段并不足以反映出保险公司配置在银行存款方面的风险状况变化。特别是对于一些中小保险公司和中小银行而言，在激进的业务发展策略下，通过保险公司协议存款这一渠道可能酝酿一些新的风险因素。
——未能明显缓解保险公司资产负债不匹配的问题
我国寿险公司普遍面临较大的资产负债匹配风险，特别是在资产和负债的久期匹配方面。简单来说，寿险公司的负债期限较长，10年以上的业务占据相当大比重，需要长期资产匹配。保险公司协议存款虽然在政策上规定以5年期（即60个月）起存，但在实践中往往只是以稍长于5年期作为存款期限（如61个月，见附表）。此外，就银行业普遍存在的“短存长贷”经营特征而言，也不可能存在太高的对期限很长的银行存款的需求。有鉴于此，保险资金在包括协议存款在内的银行存款上的配置，实际上并不能解决寿险公司资产久期普遍小于负债久期的难题。
我国独有的保险资金高比例配置于银行存款的现象未来将向何处去？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不同的政策情景，特别是保险以外的宏观政策走向。具体说来，主要包括维持、改善和替代三种情景：
——如果宏观政策维持不变，协议存款将始终是对保险公司很有吸引力的投资选项
随着资本市场的不断深化、保险投资管制政策的不断放松，保险资金的银行存款占比可能会有所下降。然而一方面资本市场深化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另一方面资本市场投资也始终属于高风险投资，只要协议存款依托的宏观政策环境不发生变化，保险资金的银行存款占比就不会显著下滑，因为至少它能提供颇具吸引力的风险回报率。
——如果从协议存款入手推动存款利率市场化改革，则保险资金在银行存款上的配置将转化为以发挥流动性管理功能为主
我国利率市场化改革已经取得了很大突破，2013年7月20日之后取消了贷款利率下限限制，但在存款利率市场化改革方面仍然很谨慎。中国人民银行对我国存款利率的放开主要按照“先长期后短期，先大额后小额”的思路渐进式推进，有学者更进一步提出应以大额可转让存单（CD）为突破口启动下一步利率市场化改革，包括允许CD在二级市场上流动，并将投资主体扩大到各类机构、企业以及个人。如果未来真的从协议存款入手、以大额可转让存单为载体推动存款利率市场化改革，则协议存款将不再是保险公司享有的独特投资渠道。相对回报率下降，可能推动保险公司银行存款的功能发生变化，不再是获取稳定的、较高的风险回报率的工具，而成为流动性管理工具。相应地，银行存款占保险资产的比重将显著下降。
——如果政府仍决定对保险资金的投资采取支持政策，则最好用发行特种国债的方式替代协议存款
上世纪末以来，我国政府之所以决定对某些特殊资金，包括社保基金、养老基金、保险资金等实施优惠的协议存款政策，主要是因为保持这类资金的稳定并取得良好投资收益率是涉及到广大公众利益并且与财政政策的稳定高度相关的大事。如果我国政府未来继续认同保险资金的特殊性质并愿意为其投资继续提供政策支持，那么建议最好停止使用协议存款方式，而采用替代的投资特别国债的方式。以美国经验做参考，目前美国社会保障信托基金结余主要投资于专门发行的特种国债，不仅能提供稳定的收益、期限结构比较灵活，而且不上市流通，避免对资本市场造成冲击。用特种国债替代协议存款，也有利于培育我国多元化的金融体系，减少银行业和保险业的关联度。
作者单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