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一名大学毕业生因沦为街头小贩而陷入绝望,将自己付之一炬。这一事件引发了遍及北非的起义大潮,而浪潮的源头就在突尼斯。自此,与埃及和利比亚的状况相似,经济改革与民主改革的步伐都被放缓。随着失业率接近20%,各种经济难题困扰着突尼斯政府当局。全球经济衰退对突尼斯旅游业的持续且严重的打击,与盛行于北非的抗议和暴力事件、叙利亚的内战相互交织。
但是由波特兰州立大学(Portland State University)的林赛•J.•本斯特德(Lindsay J. Benstead)、耶鲁大学的埃伦•卢斯特(Ellen Lust)和迦太基大学(Carthage University)的扎法尔•马卢车(Dhafer Malouche)组成的研究团队所做的调查表明,突尼斯人并非像媒体报道的那样准备好进行一场二次革命。在10月份选举之后的被调查者中,超过半数的突尼斯人表示该国的制宪会议表现不佳,但也有超过半数的人表示看好该国的未来。就目前而言,突尼斯人依赖正式政治体制,并期望经济增长能为祖国的明天开辟一条道路。
突尼斯公民自焚事件可能已经给人留下了一个关于北非的简单且错误的印象。自焚事件在整个北非引发了被称为“阿拉伯之春”的起义。在穆阿迈尔•卡扎菲和侯赛尼•穆巴拉克被罢黜之后,新的混乱随之出现。这些事实并不意味着,突尼斯已经准备好进行二次革命,虽然媒体最近的报道是这样认为,而脸谱网上也有“突尼斯的二次革命”的鼓动活动。十月和十一月的调查显示,虽然突尼斯人对赶班阿里(Ben Ali)下台的第一场革命的后果并不满意,但也还没有准备好要进行一场二次革命。
突尼斯人的不满情绪显而易见。24小时电视新闻频道关于埃及动乱和叙利亚内战的电视报道,容易让人感觉该地区就像一只装满冲突的火药桶。11月30日,在突尼斯北部贫穷的农业小镇锡勒亚奈(Siliana)的一次示威导致示威者与安全部队发生多次暴力冲突。僵持5天之后,与锡勒亚奈相邻的多个镇也发生起义。这些起义最终使不得民心的省长被迫辞职。这是政府与人民之间紧张局势加剧的另一原因。
这些紧张局势不仅提醒我们转型是何其困难,也让我们怀疑突尼斯是否做好了面临混乱的准备:突尼斯会不会追随其东部邻国的脚步?伊斯兰政党复兴党(En-Nahda)会不会紧抱权力不放?宗教机构与世俗机构日趋严重的分化会不会导致新的暴力冲突?
毫无疑问,当前局势十分严峻。通过对16个省1200名突尼斯人的新近调查,我们发现,28.4%的人认为自己的经济状况在革命之后变得更好,46.9%的人认为变得更糟,而25.7%的人则认为没有变化。将近1/3的突尼斯人感觉自己的个人境况在革命之后变得更糟,而只有13.9%的突尼斯人感觉个人境况得到改善。
图:选民后悔了?不到1/3的接受调查的突尼斯人会再次投票给同一政党
此外,对许多突尼斯人而言,评判革命成败和民主进程的成果的标准是面包,而非自由。超过3/4的大多数突尼斯人同意下述观点,“民主可能有其缺陷,但它的确是最好的政府形式”。但在被问到“民主是什么”时,32%的人回答,民主意味着食品、衣物以及住房等生活必需品要分配给全体公民。只有刚刚超过25%的人将民主界定为通过选举变更领导者。另外27%的人则认为,民主指的是有权批评领导者且无需任何担忧。
同埃及人和利比亚人一样,突尼斯人正在发现导致政权垮台的经济问题并不会在短期内得到解决。其实,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报告显示,突尼斯实际国内生产总值在2011年下跌1.8%,同时其失业率在2011年1月达到13%,并继续上升至将近19%,今天降至稍低于18%。巨大的不平等依然存在。年轻人的经济状况依旧糟糕透顶,该类人群的失业率高达将近30%。每年大约有25万名大学毕业生找不到工作。
图: 大多数接受调查的突尼斯人不知道自己将会投票给谁
超过半数的突尼斯人认为制宪会议表现不佳,另外将近1/3的突尼斯人认为它干得不错。同样,约有一半的突尼斯人对现任政府感到不满。通过2011年10月23日的选举,由复兴党(En-Nahda)、劳动自由民主阵线(Ettakatol)和共和国会党(CPR)组成的政党联盟形成了占据执政地位的三头政治。当被问到“在未来的选举中,是否将再次投票给同一个政党?”,在原来投票给执政联盟各党的选民中,只有不到1/3的人做出了肯定回答。
但这并不意味着另一场革命即将到来。我们的调查显示,至少在短期内,不可能发生革命。突尼斯人担心每况愈下的安全状况,并且明确希望,政治精英应当停止争吵和装腔作势,与人民一道为国家利益而奋斗。
突尼斯人是有不满情绪,但是,总体而言,他们会通过政治和经济机制来表达不满。罢工和示威显然属于家常便饭。政党、制宪会议以及工会等机制都没有它们本应该的那样强健。在埃及,相互对立的需求在大搞选战的同时也进行巷战。然而,不同于埃及,在突尼斯,各种机制才是论战的主战场。其实,即便12月13号的大罢工,也是通过突尼斯总工会,表达对经济状况的不满和政治主张;该总工会于1946年成立。
埃及与突尼斯在立法和制宪方面的经历存在巨大差异,这也有助于说明为何突尼斯不大可能陷入埃及式的危机。在总统大选前不久,埃及军方最高委员会解散了埃及的民选议会,而突尼斯的制宪会议却未曾受到任何侵害。规模较小、通过任命产生的埃及制宪委员会曾经以退会的方式表达对宪法草拟过程的不满。与埃及不同,突尼斯人在更大规模的制宪会议上,激烈争论各种棘手问题,包括妇女的角色以及选举委员会的组成。
漫长的制宪过程已经加剧突尼斯人的不满,他们宣称,制宪会议正在放缓制宪进程以拖延选举并保有权力。那些希望突尼斯陷入危机的人也声称,宪法最终要投票通过,而投票之日也就是最加艰难的时刻到来之时。然而,有理由认为,这个缓慢的、包容性的、制度化的过程能够有助于避免危机。
突尼斯人尽管感到沮丧,但却并没有放弃政治过程。正如我们在发表于《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上的文章中业已指出的,如果明天就举行选举,超过70%的突尼斯人会参与投票;约有15%的突尼斯人会抵制选举,而另外的14%举棋不定。
对政党的支持充满巨大变数。当复兴党依旧是最强政党时,仅有12%的突尼斯人表示,如果明天就举行选举,他们会支持复兴党。58.4%的突尼斯人表示,如果明天就举行选举,他们不知道自己会把票投给谁。这表明,有时间产生新的政治明星和政党联盟。或许,最为重要的是,53%的突尼斯人表示自己看好或者非常看好突尼斯的未来。
大多数突尼斯人不同意进行一场二次革命。不论有何种说辞,绝大多数突尼斯人倾向于渐进变革,喜欢快速变革的人不到10%。人们也认为这些政党是在培育渐进变革,而非酝酿革命。
当然,有人可能会说,革命并不是由多数派发动的。的确,我们的以及DEDI/ACPSS的民意调查都显示,只有14%的突尼斯人参与了导致班阿里下台的示威活动。
突尼斯人关于未来的争论主要是通过正式机制进行的。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保证各种进程顺利进行。实现这个目标要求既重视对政党、议会、选举和宪法进行改革,也要重视经济增长。但是,对许多突尼斯人而言,民主不仅意味着一些体制,也意味着福利。要保证突尼斯人支持民主进程并持续参与其中以使民主得以扎根,关键在于既关注政治体制,也关注经济增长。
林赛•J.•本斯特德是波特兰州立大学马克•O.•哈特菲尔德(Mark O. Hatfield)政府管理学院政治科学助理教授。埃伦•卢斯特是耶鲁大学政治科学助理教授。扎法尔•马卢车是突尼斯迦太基大学统计学与信息分析高等学院统计学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