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六个月中,柬埔寨的对外关系版图已经经历了戏剧性的转变。在2013年7月的柬埔寨大选之后,北京迅速承认了选举结果,并向洪森首相及其领导下的柬埔寨人民党的成功表示了祝贺。然而,在随后的几周内,由反对派柬埔寨救国党领导的一场反政府示威日益蔓延,示威者质疑选举舞弊,并呼吁洪森下台。此后中国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了沉默,并与洪森首相保持了一定 距离。
与此同时,在过去几个月中,柬埔寨政府已经转而巩固与越南的关系,而此前几年这两个邻国的关系一直在恶化。尽管自此次大选之后获得影响力的反对派领袖桑兰西(Sam Rainsy)助长了柬埔寨的反越情绪,但是金边依然采取了上述这一 行动。
在这一场初具雏形的地缘战略重组的背后,是一场持续的政治危机,以及中国对待洪森的明显是两面下注降低风险的 做法。
当柬埔寨正处在关键的政治与经济的十字路口之时,洪森也在努力应付日益增长的反对其统治的力量,以及公众对于劳工权利和劳工治理的抱怨。这个国家正谋求在未来的几年里,加强同东南亚和世界的其他地方的一体化。柬埔寨的青年人正在接受越来越好的教育,并越来越多地受到民主规范和外部世界的 影响。
在过去,洪森的强硬策略很大程度上是有效的,而他现在面对的或许是在几十年中对其统治最为严峻的挑战,而且他也在寻求外部承认,以增强他在国内的合法性。事实在于,即便他的政党想方设法赢得了下次大选,洪森也必须继续应付日益增长的对更加透明、更好法治和更多民主的各种 要求。
洪森面临着对其统治的严峻挑战,寻求外部承认以增强他在国内的合法性
中国一直是柬埔寨最重要的保护者,但从最近开始,中国已经不大愿意为洪森提供太多的政治支持了。尽管两国政府继续保持了高层会晤与交流,但是北京对柬埔寨的政策已经发生了转变。在洪森面对反对派领导的示威而宣布他不会下台之后不久,中国官方控制的新华社在2013年12月下旬的一篇文章援引了分析专家呼吁,呼吁中提出就是否承认新选举进行国民公投。中国领导人或许不会在短期内就冷落洪森,但是他们似乎在走一条中间道路,并且正在慢慢抛弃他们之前全心全意支持洪森政府的政策。
北京对于柬埔寨发生的社会与政治变迁并没有无动于衷。中国领导人可能正在就柬埔寨的政治未来进行两面下注降低风险,以避免发生类似他们近年来在缅甸所犯的战略失误。中国长期以来支持缅甸的军事政权,而吴登盛(Thein Sein)总统在2011年启动的全面改革则出其不备。直到吴登盛停建价值数十亿美元由中国资助的密松(Myitsone)水电站时,中国领导人才开始面对缅甸新的政治现实。
作为其新政策的一部分,中国正在吸引缅甸新兴政局中各种不同的行动者,从议会议长吴瑞曼(Shwe Mann)和军队总司令敏昂莱(Min Aung Hlaing)到反对派领导人昂山素季(Aung San Suu Kyi)。在很大程度上冷落吴登盛的中国领导人,目前正在考虑正式邀请昂山素季访华。习近平主席和李克强总理在2013年对东南亚采取的外交攻势中,都没有把缅甸作为一站。有趣的是,柬埔寨也没有被纳入那次行程之中,尽管它是一个坚定的盟友和受中国企业欢迎的投资目的地。
越南和柬埔寨的关系在过去几个月中蓬勃发展
同时,越南和柬埔寨的关系在过去几个月中蓬勃发展。河内为洪森提供了亟需的外部承认并促进了他的合法性。2013年12月下旬,在越南军队驱逐红色高棉35周年前夕,洪森访问了越南,而越南领导人则对他在柬埔寨重建中的作用大加赞扬。
在洪森访越两周之后,越南首相阮晋勇(Nguyen Tan Dung)访问了柬埔寨,两位领导人共同主持了一场双边贸易与投资会议——这是自2009年以来最大的一场——并且承诺加强银行、金融、农业产业、旅游和电信领域的经济合作。在2012年底,越南企业已经在柬埔寨对将近130个项目投资了大约20亿美元,这使得越南成为该国最大的境外投资国之一。相比之下,中国在1994至2012年期间对柬埔寨总共投资了91.7亿美元。
河内在密切关注着柬埔寨的政局动荡,但是依然抓住机会来修补与金边的关系,在此前这些年中,双方关系受到边境划界的刺激,而且柬埔寨在南中国海纠纷中站在了中国一边。在可预见的未来内,鉴于桑兰西已经如此公然地表示了自己反越的态度,因此河内依然有兴趣维持柬埔寨的政权稳定和执政党的掌权。例如,桑兰西最近已经宣称,越南正在侵吞中国在南中国海的领土,他也用相同的方式宣称该国也在攫取柬埔寨的领土。
对于越南领导人而言,在洪森最需要的时候为他提供政治支持,并且加强双边经济合作的做法,似乎是合乎逻辑的选择。河内也在考虑柬埔寨人当中日益增强的反越论调。由越南胡志明医疗投资公司(Saigon Medical Investment)和柬埔寨苏基密集团(Sokimex)合资新建的楚雷金边医院(Cho Ray Phnom Penh Hospital)的启动,或许是通过卫生部门的共同合作来缓和反越南情绪的举动。
来自北京模棱两可的立场,或许已经促使洪森去寻找传统保护者以外的支持
但是从现实来看, 单靠河内的支持还不足以保证柬埔寨和洪森在外国列强当中的自主性。 北京在近几个月中模棱两可的立场,或许也已经促使洪森去寻找其传统保护者以外的支持。例如,他精明地利用日本首相安倍晋三(Shinzo Abe)在2013年11月对柬埔寨的访问,来增强他在国内的合法性——通过询问安倍对于选举改革的建议——并提高他面对中国时的地位。
洪森与安倍就双边海上安全合作签署了一项不寻常的声明, 强调了以和平方式和按照国际法解决纠纷的需求。两国同意促进军事合作,使日本的专家(包括来自日本自卫队的专家)有望为柬埔寨的军事人员提供训练,以参加未来联合国的维和行动。而且与2011年在金边举行的东盟区域论坛的表现大相径庭的是,柬埔寨在2013年12月于东京举行日本—东盟峰会上,并没有反对搁置关于中国东海防空识别区的讨论。
柬埔寨在政治上和经济上正在快速演进, 而且洪森在未来几个选举周期中是否能够维持权力,依然有待观察。北京对柬埔寨的新的战略演算已经突然间让洪森有了脆弱之感,至少目前是如此。这已经促使洪森致力于提高他在其他地区行动者中的地位,尤其是日本、越南和东盟,其方法便是在同中国有争论的议题上向它们提供支持,诸如东海与南海的领土纠纷。
Rights:版权信息:耶鲁大学国际及区域研究所惠特尼和贝蒂·麦克米兰研究中心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