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6月27日本报记者访问了两个重要的研究所。上午访问了国际共和研究所（International Republican Institute）主席罗恩·克拉纳（Lorne Craner），下午采访了国家民主研究所（National Democratic Institute ，简称NDI）主席肯尼斯·沃马克（ Kenneth Wollack）。
如果从名称上看，这两个研究所似乎归属美国两党所有，或者是各自党派的研究机构。但却不是。这两个研究所均与美国两党没有太大的直接关系，他们均是美国向国际社会输出美国式民主的大本营。
国际民主研究所与国际共和研究所关系非常紧密
《21世纪》：我非常高兴能够与你见面，希望能够从你这里获得许多富有洞察力的观点。
肯尼斯：很棒。你现在已经对美国的政治体系，还有民主党和共和党都有很深入的了解了。
你知道国际上的政党集团吗？例如国际社会主义是各种社会民主党和工党的集合体，另一个集团就是国际自由联盟（Liberal International），是所有自由党的联合，还有基督教民主国际（Christian Democratic International）。这三个集团代表了全球将近500个政党。而国际民主研究所是唯一在三个集团都有正式成员席位的机构。我们在这些集团里代表美国的民主党。
《21世纪》：请问国际民主研究所与国际共和研究所有什么相同之处与不同之处？
肯尼斯：国际民主研究所与国际共和研究所有非常紧密的关系，我们既有一起合作的事情，也有单独做的事情。但是我们的使命是相同的，就是在全球范围内推动民主的发展。国际民主研究所的主席是前国务卿玛德琳·奥尔布赖特。我们不会把民主，或者所谓美国式的民主强加给别国。对国际民主研究所来说，我们有来自96个国家的工作人员，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国际民主研究所是一个非常国际化的组织。而且国际民主研究所本身就是为了提供一个平台，让不同国家的人们能够交换并共享政治改革、现代化进程等经验。所以说国际民主研究所与国际共和研究所就像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国际共和研究所与共和党保持着较为松散的联系，而我们与民主党也是比较松散的联系。
《21世纪》：仅仅从机构本身的名字来看，大多数人会以为这两个机构分别是研究民主党和共和党的党内研究机构。但你们不仅研究美国的民主，却还在研究如何输出民主。
肯尼斯：完全正确。这和德国的政党基金会是类似的。每个基金会都和一个政党保持着一定的联系，但是他们也在国际上进行活动。
《21世纪》：你刚才提到国际上有三大政党集团，其中第一政党集团还存在吗？
肯尼斯：那是社会主义集团。
《21世纪》：这个集团里目前有哪些政党呢？据我所知，第二国际很早就解散了。
肯尼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被重建，直到今天。其中包括法国的社会党（French Socialist Party）、西班牙的社会党、德国社会民主党（Social Democratic Party）、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ANC）、英国工党（Labor Party）。亚洲成员还有缅甸由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National League for Democracy）、巴基斯坦的人民党（People‘s Party）。中国共产党是这个组织的观察员，不是成员。
国际民主研究所在中国的两类活动
《21世纪》：今天我们上午访问了IRI的总裁。他使用市场学的语言，介绍了IRI是如何在中国以及全世界各个国家销售他们的产品的。请问国际民主研究所也在中国开展项目吗？
肯尼斯：是的。我们在中国有两类活动。一类是与国际共和研究一起做的，就是美国的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与中国的共产党人进行对话。
《21世纪》：这是一个有意思的对话机制，你们在一起谈民主吗？
肯尼斯：这是一个讨论外交政策、公共治理的对话机制。
《21世纪》：是通过中国共产党的中央对外联络部进行对话吗？
肯尼斯：对，我们就是通过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来组织的。我们还与中国外交部长，甚至更高层领导见面，这也是对话的一部分。参与对话的成员有4名来自国际共和研究所，还有4名来自国际民主研究所。国际民主研究所的4名代表分别是奥尔布赖特、前参议员汤姆o戴史勒（Tom Daschle）、霍华德o迪恩州长和我。还有4名共和党人。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举行了4次会面，2次在北京，2次在华盛顿。
《21世纪》：非常有意思。
肯尼斯：是的。国际民主研究所在中国的第二类活动，就是致力于推动政府公开的活动，这对中国而言是非常重要的议题。国际民主研究所分享关于政府如何公开信息，以及公众如何参与信息获取的经验。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中国政府非常重视建立开放型政府。因此，我们也带来了许多关于这方面的经验。中国共产党与我们这两个机构的对话，是王家瑞先生负责的，他是中联部的负责人，同时组织了许多与其他国家政党之间的对话。以上就是我们在中国开展的活动。
《21世纪》：国际民主研究所在大中华地区有没有像国际共和研究所那样设立办公室？
肯尼斯：我们在香港有办公室。
《21世纪》：有多少工作人员呢？
肯尼斯：办公室规模很小。但我们经常邀请世界各地的专家去中国。而且，我们还邀请过中国人到美国来观摩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
《21世纪》：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名誉秘书长曾经向我介绍过。
肯尼斯：是的，是我们负责邀请的。
《21世纪》：你们邀请的是哪些团体呢？
肯尼斯：上次我们邀请的是中联部。有时候我们会邀请中国智库的专家来参加民主党大会。
行动的前提是受到该国的邀请
《21世纪》：我在你的简历上看到，你对前苏联非常熟悉，而且多次去过东欧国家。你能不能介绍一下，在冷战时期以及前苏联解体期间，国际民主研究所发挥了什么作用？
肯尼斯：是我在NDI工作的时候吗？
《21世纪》：那倒不一定。
肯尼斯：国际民主研究所在全球65个国家设有办公室。我们在非洲、中东、拉丁美洲、大洋洲、亚洲都有办公室。
《21世纪》：你能否把这些在全球办公室的任务排序一下呢？这些办公室最主要的三项任务是什么呢？
肯尼斯：好问题。首先是妇女的政治参与度和领导力，其次是政党的改革和现代化，再次是国会改革和现代化，最后是公民的政治参与度，也就是公民社会。我们希望邀请到世界各国的专家，来分享关于这些问题的经验，推动这些国家对相关问题的讨论。还有一个领域就是协助当地的选举。但是和任何国际组织一样，国际民主研究所不会在选举中偏袒与帮助任何一种意识形态、任何一个政党。我们在选举中是保持中立的。
《21世纪》：这些项目都是在特定国家展开的？
肯尼斯：对。
《21世纪》：NDI在这么多国家设立了办公室，而且有这么多的任务，工作很辛苦。你认为总体来讲这些任务中完成得最好的是哪一项呢？
肯尼斯：我认为这取决于具体的国家和任务。有些地区和项目为当地带来了一定的帮助。举个例子。在北爱尔兰谈判的时候，我们把所有参与谈判的官员都带到了南非，让他们学习南非人是如何实现和平转变的。曼德拉总统和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议员，与北爱尔兰谈判官员待了一周的时间，这对谈判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使和平协议得以顺利签署。如果一个国家内部的不同政党间发生了纠纷，我们可以邀请来自五六个国家的专家，提供相关建议和经验来帮助维护团结。但我们行动的前提是受到该国的邀请。而且我们的行动是国际性的。现在你们看到的这国际民主研究所成员中，只有一半是美国人。
《21世纪》：这种项目促进和谐。你刚提到，接到其他国家的邀请，国际民主研究所才会去提供帮助，请问他们支付费用吗？
肯尼斯：我们从不同来源——美国政府、其他国家的政府获得拨款和捐助。有时候对方的确会支付费用。但是这种情况很少。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依靠美国政府、美国私人、其他国家政府或者跨国机构的捐助和拨款。
《21世纪》：各种资金来源的比例大概是什么样的？
肯尼斯：私人捐助可能只占5%，大约15%来自其他国家政府，10%来自美国国会。其余来自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和美国国务院。
《21世纪》：来自美国的资金是在联邦政府的预算之内吗？
肯尼斯：是的。是外国援助的一部分。
伊万：对外援助大概占美国财政预算的1.5%。
合作与研究
《21世纪》：那是很大的一个数额。你刚才提到了NDI全球办公室的5项主要任务。我想问一下，这几项任务在中国开展的情况如何？
肯尼斯：中国的人大，就像其他许多国家的议会一样，也在致力于建立开放政府，包括怎样公开信息，使公众能够理解议会是怎样决策的，以及怎样做预算。我知道这些问题对中国人大而言也是个问题。
《21世纪》：国际民主研究所在帮助中国全国人大进行信息公开吗？
肯尼斯：有时候我们和学术机构、省级人大、大学、智库或者部委进行合作与研究。
《21世纪》：我对你提的第2项任务，也就是政党的改革与现代化很感兴趣。这个任务在中国进展得如何？
肯尼斯：这也是中国非常关心的问题。我在中央党校也就这个问题发表过讲演，主题是全球范围内各个政党的改革。
《21世纪》：你的讲演主题是什么？
肯尼斯：全球范围内各个政党的改革。
共和党需要拉回到中间道路
《21世纪》：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本来应该在上午向IRI总裁提问的，但是时间实在是太紧张了。我想你们二位有私交，或许你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在近两届总统竞选中，民主党接连获胜，而共和党却接连落败。你知道共和党内部对此有什么反思的机制吗？
肯尼斯：这个问题很棒。是的，共和党内部也进行了一些反思，希望进行改革。而且党内也有相关的研究，推荐了一些改革的方法。其中还指出了共和党的劣势所在，以及选民对共和党的看法。这样共和党可以吸取教训。我想就目前而言，共和党在地区和州一级的选举中表现得比较好，比在全国选举中表现得好。我认为共和党内部出现了分裂，导致整个党被往右拉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在全国选举中会失去中间派的选票。这恰好和上世纪80年代民主党的困境相反。当时民主党内部也出现了分裂，使整个党往左倾了，结果也导致了中间派选票的流失。
《21世纪》：那么上世纪80年代民主党极端派所持的是什么观点呢？
肯尼斯：他们的主张涵盖了经济问题、社会问题。他们的观点比中间派观点更偏左。当时民主党再也受不接二连三的失败了，所以他们就支持了比尔·克林顿参加总统竞选。克林顿将民主党拉回到了中间路线。现在，共和党也需要找到合适的人选，把共和党拉回到中间道路来。
《21世纪》：你认为现在有合适的人选吗？
肯尼斯：有。但是问题在于这样的候选人必须能够赢得共和党内的预选。因为在预选中，共和党极端保守派的势力非常强，你必须在预选中表现得非常保守，然后获得党内提名之后，再回到中间道路上来。但是的确有合适的人选，例如新泽西州州长克里斯帝（Christie）、佛罗里达州州长杰布·布什（Jeb Bush）都是很有力的竞争者。在美国，有40%的人是民主党人，还有40%是共和党人。所以问题就聚焦在剩下的那20%身上——他们会选择哪一方呢？
《21世纪》：你刚才提到，共和党有反思也有相应的举措。那么你所说的“共和党越来越偏右”，是你自己的看法，还是共和党内部反思的结论呢？他们是不是有相应的方法，来把共和党拉回到中间道路上来呢？
肯尼斯：他们主要的问题是没能拉拢女性选民、年轻选民以及拉美裔选民。
《21世纪》：他们自己认识到这个问题了吗？
肯尼斯：是的。我想他们知道。但是问题是，共和党内就应该采取什么措施爆发了激烈的辩论。
《21世纪》：从了解问题所在到明确怎么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肯尼斯：一些人认为是选举中传播的信息不对，有些人认为是政策有问题，还有人认为技术问题也很重要。奥巴马在竞选过程中极为成功地运用了技术手段。
《21世纪》：你认为下一届总统大选中，民主党和共和党谁的胜算更大？
肯尼斯：下一届总统选举还很遥远呢。我觉得大多数专家都会说，如果现在举行大选的话，获胜希望最大的将是希拉里·克林顿。她在民主党内的支持率是遥遥领先的。而且如果今天选举的话，她能够打败任何一个来自共和党的竞争对手。但是3年半对于政治而言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此次采访完成于2013年6月27日，得到了美国绿点战略咨询公司的大力协助。该公司致力于搭建中美两国政治、经济交流的桥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