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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型智库:深入研究影响政策

上周中央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六次会议上,讨论了《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建设中国特色新型智库,为国家决策提供政策建议以来,智库建设已经是当前中国的一个热点。事实上,中国改革开放最早也是从接触欧美智库开始的。著名的美国外交协会在中美建交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卡耐基基金会,布鲁金斯研究会也曾经在中国改革开放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那么在当前以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为目标的时候,智库需要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中国智库又有哪些问题呢?南都记者就此采访了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朱旭峰教授。

智库天然就是国家治理体系的参与者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这一次中央深化改革领导小组会议提出要加强智库的作用,特别是智库在国家治理体系中的作用,是否说明目前智库的现状并不能符合要求?

朱旭峰:首要看智库和国家治理体系这两个概念,哪个是中央先提出来的。相比较而言,智库还是先于国家治理体系提出的概念。十七大报告就提出了“智库”概念,当时还叫思想库,要发挥思想库的作用。十八大也叫思想库,后来三中全会才改称智库,同时三中全会也提出了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这里是否涉及对过去政策的修正呢?如果要从这方面看,一般提出新的概念和政策,都是意味着对过去的一些政策调整。如此重视智库作用,主要的背景还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在金融危机的判断上,很多专家都出了错。这对于领导决策而言,是一个比较大的麻烦,所以高层领导就觉得智囊这个体系需要加强。

南都:是否这类智库不能满足领导需求的问题还很多?

朱旭峰: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多的,我前一阵开会,就听到很多直接意见。比如对于国际问题,有学者就指出,我们这么多人研究国际关系,真正对乌克兰熟悉的有几个人?领导人出访一些比较小的国家的时候,想了解一下该国的基本情况,但是很多时候都找不到相关专家给予有效信息。我们这么大国家,有那么多的专业的研究机构,大家都在研究美国问题,很多地方提供不了充分的信息。这其实也反映了当前中国的局限,智库机构的局限。

南都:我们以建立现代国家治理体系为目标,那么智库可以在国家治理体系建设中发挥怎么样的作用?

朱旭峰:国家治理体系是一个大的概念。我个人理解,国家治理体系并不是一个目标。国家治理体系其实是一个中性的词汇,是一个整合政治力量的词汇。其实依法治国也是如此,没有意识形态上的偏倚,各方都能理解和支持。治理这个词就有两个含义,首先是加强社会的参与,社会参与国家的建设,这就是治理。这所谓的governance最早就是相对于governing而提出的。但是反过来还有一个概念,也是福山这些年一直在讲的,他过去强调民主是历史的终结,现在觉得这样讲过于武断了。政治最后的目标是实现好的治理,民主不民主和能否实现好的治理并没有直接逻辑联系。从政治设计角度看,民主不是最后的目标,最后的目标是实现好的治理,简单说就是善治,就是要有法治,有效率,有对社会福利的基本保障等等这些更为具体的标准。按照善治的要求,政府的治理就需要有更多的直接的指标。从社会参与角度看,专家参与是社会参与的重要一环。首先专家是社会的一部分,智库就更是社会组织了。在很多国家,智库是被当成NGO的一员的,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智库是有专业知识和技能,能提供有效的信息帮助政府更好地决策。所以智库和善治、良治本身就是天然的一个结合。如果说决策过程中有多个环节,那么智库是一个绕不开的环节。如果是纯粹的民主体制,事事都需要直接民主解决,那么就不需要智库了,大家都来投票,投出来是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决策就是投票的排序决定。如果完全独裁,掌权者自己一人说了算,也不需要智库。恰恰就是中间状态,又需要民众社会的参与,又需要能做出优化有效的决策,所以决策的民主化科学化就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

智库专家需要时间积累和培养

南都:那么看起来中国智库并不能担负起来这个角色,是否说明中国智库目前发展方向有问题?

朱旭峰:你说的这些问题确实是问题,但首先我不觉得中国智库发展得不好,这里有个发展阶段的问题。中国智库目前才发展了几年?目前除了为数不多的智库有三十年以上的历史以外,大部分都是五年八年的。所以不能动辄就把中国智库和外国老牌智库做比较。我们经常说布鲁金斯,它已经快有一百年了。它在刚成立只有十年的时候,也未必会比现在中国智库的水准好。当时布鲁金斯就是一个小机构,研究范围也很窄。美国目前有两千多家智库,除了那几家大的智库,大部分也就是三五个人,今天有点钱,明天钱花光又没后继资金支持的话,也就散了。我们说中国智库不得力,不是说和外国智库比较,而是说随着公共政策越来越复杂,政策智力供给已经远远赶不上政策治理的需求,这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美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也是智库最发达的国家。除了美国以外,世界其他国家的智库都不行。美国的智库我们可以学,但是也不能完全学。中国现在研究美国的人非常多,这其实也是中国当前的发展要求决定的。十年前中国的情况,和现在的中国完全是两回事。现在全球事务,中国都牵扯其中,中国必须要发声。这种必须要参与的要求之下,政府需要的智力支持就越来越多。过去我们可能感觉很多国际问题都是美国问题,对台问题是美国问题,中日关系就是中美关系,所以大家都去研究美国。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像中东问题,都是几方共同参与,每个国家都会提出自己的诉求,这样每个国家你都必须要研究。甚至世界上任何一个小国出了问题,都会和中国牵扯上。利比亚这样一个距离中国似乎很遥远的国家,它出了问题,很快就牵扯到需要大规模撤侨。遇到这些问题,过去的专家就很难给予支持了。专家是需要培养的,需要训练的,需要时间积累的。不可能短时间就能培养一个相关问题的专家,所以供给赶不上需求是可以理解的。

南都:结合现实的需要,我们是否应该加强国别研究?

朱旭峰:不能简单地设定研究方向,智库研究的问题不是一个学科,而是一个综合的跨学科的研究。乌克兰问题到底是个什么问题,这既是当地的地理历史,还涉及到很多人文,也牵涉到国际政治。所以呢,现在智库缺的不是要加强国别研究,而是要加强综合专业背景的研究人员的培养。其次,研究政策问题是需要甘于坐冷板凳的,国家需要去养这些甘于坐冷板凳的专家。这样万一有需求,就可以直接找出专家来,而且这些信息要非常全面,你知道哪里有这些人。但是问题是很少有这样对坐冷板凳学者的激励和支持,最后大家都去赶热点,哪里热就有钱,哪里有钱,学者生活就能改善。所以这样一套社会科学的人才培养体系,本身也存在着激励机制的问题。

南都:那么智库的基础研究能力应该在哪些方面加强?

朱旭峰:我以为首先是要培养专家学者的能力,这不仅仅是智库自己的问题,它涉及到整个社会科学培养体系。作为专家,你如何去看待其他人的研究,如何建立自己的框架,如何表述自己的观点又能让外国人理解并认可,这些都属于总体的能力。这一点,任何一个学科都一样。其次,如果专家还希望有些政策影响,他们就需要除了纯学术研究以外的另一些特殊的能力。他们对一个问题能看得透看得全面。比如农民工问题,农民工问题到底是政治学问题还是社会学问题?根本无法归纳清楚。所以如果你要写一个关于农民工的政策建议,如果只是社会学视角,或者经济学视角,政治学视角,这些都不是好的政策研究。对于决策者而言,他们看问题就很直接。你光提社会压力,农民工如何如何苦,就不考虑为解决这些社会问题可能需要考虑的财政的压力和约束,这种建议对决策者来说是没有用的。所以政策建议就是一种综合考虑。

智库核心功能是做研究影响政策

南都:是否智库不仅应该着眼影响政治,还应该多服务社会呢?

朱旭峰:智库的思想产品的最终消费者肯定就是政府。表面看起来智库的消费者很多,媒体,大众,学术机构都可以消费,有的是直接消费,有的是间接消费。但是从根本讲,还是要有政治影响。最近美国智库在社会舆论里非常活跃,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影响政治。所以我说的“需求”,不是指内参报告,而是指智库对所有政策问题的影响。

南都:前一段时间官员上MBA成为一个热点,很多人指出这是因为没有比较好的官商沟通平台,也有意见认为官商沟通,应该是智库扮演的角色,你怎么看?

朱旭峰:智库确实有着作为一个政商以及市民社会沟通桥梁的作用,但这是智库的一个非常次要的功能。智库的核心功能就是做研究,提供智力产品。当然智库会搞很多活动,这些活动会提供市民社会、商人和官员交流的机会,但是这仅仅是一个副产品。我们不能说建一个智库就是为了增强政商交流,政商交流应该有别的机制。像日本就有“审议会”,你要制定政策就专门去找那些企业,请企业家过来坐坐。所以政商沟通机制是需要别的方式来建的,智库的一些活动确实能起到这方面的作用,但是这仅仅是副产品。

南都:那么对智库而言,应该往哪个方向发展?

朱旭峰:首先是要提高研究能力,这是智库安身立命的法宝。第二,就是要提高国际化水平,能具备与国际社会打交道并交流的能力。我先不说中国的智库的国际排名靠后,这没有什么意义,最重要的是你的观点不仅是给国内政府看的,还可以给国外政府看到。给国外政府看,也是为了本国利益。智库的国际交流就是为了提升国家软实力,也是二轨外交。第三,政府目前提倡新型智库,所谓的新型智库就是指过去那些智库不一样,可以做一些新型组织形式的探索,新的实践。其实呢,这种探索过去也一直都有。比如CCIEE,即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探索。过去从来没有哪个智库是成立为社团的,CCIEE据我了解是第一个注册为社团的智库。过去民间智库一般注册为一个民办非企业单位,也有不少就直接注册成企业单位。社团其实是会员制的,CCIEE作为社团,又和传统的学术团体不同。它本身的会员不是专家,而是企业会员,企业会员必须交会费,这样就给智库带来比较常态的预算。这是它的组织设计,也是一个创新。这些创新都是可以做的,扩大自己的资源,同时也发挥自己的优势。我觉得中国新建的智库,一开始就不要说你准备要建成一个兰德、胡佛、布鲁金斯,你要有本事先活下来吧。可能你开始的时候,有几百万上千万的启动资金,折腾两年,然后钱没有了,你的摊子就散了。所以对一个刚刚成立的民间智库而言,机构负责人首先需要做的是考虑钱花光了怎么办。特别是未来还有很多事业单位改革,其中有些研究机构会变成二类三类,国家财政不是全额供养,都得自负盈亏。所以很多智库都要考虑如何维持自己的生存。

南都:目前中国智库的生存环境是否也需要改善?

朱旭峰:其实目前中国智库的生存环境还是挺好的。基本上中国智库还是有很大的生存空间,只是也存在市场竞争,也可以说靠本事吃饭,有本事的人就活得很好,没本事的就活不下去,这也是市场竞争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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