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暗战”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成为此间舆论关注的焦点。据报道,在美国压力下,中国已经从拟于会议结束时发表的APEC公报草案中删掉了两个条款,将不再提议对亚太自由贸易区(FTAAP)进行“可行性研究”,也不会提及建成该贸易区的目标日期。
中国此前设定的目标日期在2025年。尽管中国商务部有关人士回应时称,建设亚太自贸区是APEC 21个成员的一致愿景,并得到了所有成员的一致支持,但这并不能掩盖中美在包括FTAAP在内的一系列问题上的分歧。
美国曾经是FTAAP的支持者之一,但现在美国将精力主要放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上。后者是一个有12个国家参与谈判的自贸区,但把中国排除在外。美国目的很明显,若其主导的TPP最终成型,将发展成为涵盖APEC多数成员在内的亚太自由贸易区,成为亚太区域内的小型世界贸易组织,不但APEC会边缘化,中国亦可能会边缘化。
当然,要在亚太排除中国的影响和经济治理权,也非易事。因为中国比起13年前首次举办APEC来,不仅经济实力得到快速发展,在世界占有的分量亦在提升。2001年上海APEC会议时,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还不到日本一半,如今却早已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更重要的是,中国借着这个庞大体量和市场,深度参与国际经济事务,并在其中日益扮演主要角色,尤其对于亚太地区来说,明显感受到了中国的分量。
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测算,中国对亚洲经济增长贡献率已超过50%,中国经济每增长1个百分点,就将拉动亚洲经济增长0.3个百分点,亚太日益倚重中国由此可见一斑。另一方面,中国也越来越融入亚太。2013年,中国与APEC成员贸易额已占对外贸易总额60%,中国实际利用外资的83%和对外投资的69%,都是与APEC成员之间进行。所以,TPP要是缺了中国,本身就缺少代表性。若因此让中国感觉到是在围堵自己,中方亦会另起炉灶,推出以自己为主导的自贸区,以抗衡美国。中方在此次APEC会议上,力推FTAAP,就包含着此层考虑在内。
今年APEC的主题是“共建面向未来的亚太伙伴关系”,三大议题是“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促进经济创新发展、改革与增长”,“加强全方位基础设施与互联互通建设”,其中,最可能推动的就是亚太自贸区即FTAAP建设。中国要利用13年后在国际事务中举足轻重的作用及APEC会议重返中国的机会,将这次会议办成APEC历史上一个新的里程碑,尤其在促进亚太地区各国相互协作、打造亚太经济互利共赢模式方面,能有新的推动。因此,中国在这方面用了很多心血,上述主题和议题就体现出了这点。
亚太自贸区概念最早是在2006年河内APEC会议上提出的,但多年来,该议题并未有实质性进展,尽管中国知道,原因在于APEC主要成员关于亚太自贸区的指导理念和路径偏好各异,中短期内难以就其建设具体路径达成一致,但万事总是开头难,如果中方利用主场优势,启动并推动亚太自贸进程,把多年来的愿景转化为行动,不再任由亚太区域的自贸区呈碎片化趋势发展,或将成为提升亚太区域一体化水平的关键一步。就此而言,FTAAP在此次APEC会议上能否达成一个类似路线图的东西,是检验中国是否具有与自身体量相称的地位和影响力、可否主导APEC议程与进程的一块试金石。
除APEC会议外,中国的全球治理“野心”和同美国的“暗战”,也在10月下旬成立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体现了出来。这家由中国主导的投资银行是由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于2013年10月在东南亚访问时提出来的,目前包含21个创始成员国,预计2015年开始营运。
亚投行是一家侧重于亚洲基础设施建设的带有政府间性质的亚洲区域多边开发机构,中国持有该银行高达50%的股权,总部设在北京。它的成立,犹如在国际金融市场投入了一颗石子,对提高中国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话语权、提升中国在全球经济乃至全球政治中的影响力、推出中国标准、扩大中国在亚洲尤其是东南亚的影响力,以及促进亚洲经济一体化程度,都会起到积极作用。
中国要扩大多边贷款领域影响力
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行、亚行和欧洲复兴开发银行为主的现行国际金融体系,是二战和冷战的产物。长期以来,这四大金融机构被美欧日,特别是美国所把持,因此,其治理结构反映的还是二战和冷战的国际格局。尽管中国已晋升全球第二大经济体,迫切希望扩大在多边贷款领域影响力,但在这些多边贷款机构仅拥有有限的表决权。中国曾借助金融危机,联合印巴等新兴大国企图改变这种状况,然取得的效果有限。原因就在于,美欧日不愿让渡已经在手的利益。
治理结构的背后,实际反映的是一国在国际金融市场和经济体系中的权力。虽然一些国家在全球经济中的地位已经下降,但要它放弃或让渡四大金融机构的决策权,是不可能的,这就是国际现实。因此,很大程度上,中国倡议成立亚投行和金砖国家开发银行,是被逼无奈,不得已另起炉灶。中国可以利用这两大新机构与已有金融机构的竞争关系,迫使现有的国际金融体系改善治理结构,增加新兴大国的权重,更好地反映已经变化了的国际现实。
另一方面,中国的意图是将亚投行打造成一个平等、包容、高效的基础设施投融资平台,以及适应本地区各国发展需要的多边开发银行。因此,在中国的主导下,亚投行秉持“先域内、后域外”的原则和“开放的区域主义”,这使得亚洲国家相对容易获得贷款,但同时又不搞封闭,体现的正是亚投行在治理结构上的创新。这种创新对现行国际金融治理机制是一大冲击,很可能会削弱美国对国际金融体系和全球治理的影响力,因为创新的背后是中国的标准。
亚投行的建立获得了亚洲许多国家尤其是东南亚国家的响应。目前21个创始成员国大部分是东南亚和南亚国家,反映了该机构代表了亚洲各方要团结合作共谋发展的愿望、决心和行动。亚洲国家之所以愿意响应中方提议,原因在于,尽管世行、亚行以减贫为主,但其放款条件苛刻,要求很高,甚至附加一些政治要求,致使亚洲发展中国家很难得到贷款。
亚投行主要投资发展中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由于亚投行在贷款要求上,不会附加政治和意识形态的因素,从而使这些国家能够获得经济发展亟需的贷款,促进经济持续稳定较快发展。同时,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就亚洲地区整体而言,能够不断增强自我发展能力,为经济发展注入持久动力。这与APEC的主体与议题也是一致的。
从中国来说,作为亚洲最大经济体,亚洲的快速发展和一体化程度的提高,无疑有利于中国经济更深地和其他国家经济融合,既为中国庞大的产能提供广阔市场,有利中国经济结构转型,也鉴于中国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经验,从而能够把中国的标准推广到亚洲国家,使这些国家同中国建立更紧密的经贸关系、人员往来以及政治关系,进而缓解因南海问题引发的局域紧张状态。就此而言,亚投行的建立使中国构想的“一路一带”有了实在的融资支撑,将最终扩大中国在亚洲国家,尤其是东南亚的影响。
正因如此,虽然这家银行尚未正式营运,但对于现有国际金融秩序的既得利益者美欧日来说,却感受到了这种影响的威胁。亚行行长就已经表态亚洲不需要另一家投资银行。美国对澳大利亚、印度尼西亚和韩国的软硬兼施,阻止它们入股亚投行,也是一个证明。美国今后还会一方面继续施压其盟国不能加入亚投行,另一方面会要求亚投行向现有的美国主导的国际金融机构看齐,提高贷款的标准和透明性,以减弱亚投行对亚洲发展中国家的吸引力。
虽然中国在全球治理的影响力和地位目前尚无法同美国相比,无论是亚投行还是FTAAP,它们的推进和成功运行,还有待时日,但只要中国自己不出现大的失误,发展顺利,中国终将会成为与美国并驾齐驱的全球大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