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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理泰:“乌克兰棋局”左右大国关系

访谈动机

9月5日,乌克兰问题三方联络小组(乌克兰、欧安组织、俄罗斯)与乌东部民间武装代表在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签署了停火议定书,决定从当地时间5日18时起在乌东部地区实现停火。

停火协议本应让此次乌克兰危机暂告段落,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围绕这场内乱的大国博弈仍在继续。

9月10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表讲话,谴责西方国家试图利用乌克兰危机“复活”北约,并表示,对于北约日前决定成立一支用于保护东欧国家的快速反应部队,俄罗斯正在考虑应对措施。同时,面对欧美制裁再次升级,普京12日进一步表示,俄正在考虑报复性措施。俄外交部则警告美欧国家,“我们的报复性措施不会让你们久等”。

面对乌克兰危机掀起的新一轮大国博弈,我们何去何从。近日,知名美籍华裔学者薛理泰出版新书《盛世危言——远观中国大战略》,着重探讨了在复杂的国际风云里,中国如何以大战略智慧巧妙应对。而就近期由乌克兰危机所引发的大国之变,这位国际战略与安全问题专家也给出了独到的见解与看法,并为我们梳理了“乌克兰棋局”中的大国关系新脉络。在他看来,俄罗斯与美国、欧盟国家关系的微妙变化,也将给中国带来新的机遇与挑战。

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面临松动

《国际先驱导报》:您在新近出版的《盛世危言——远观中国大战略》一书中,着重讨论了中国战略方向,而在这其中,中美关系又是不可忽视的一环。近期爆发的乌克兰危机,虽然表面上看是一场由乌克兰国内政治问题引发的动荡,但其背后亦不乏大国博弈的身影。您认为,由于乌克兰危机等问题的牵制,美国的全球战略尤其是亚太再平衡战略可能将呈现出怎样的变化?

薛理泰:谈论中美关系时,我们不能仅从两国角度来看,而是要从世界范围内来看。我认为,在美国眼中,尽管中国与周边国家存在矛盾,但总而言之,这些矛盾依然在可控范围内。既然矛盾是可控的,那么,美国迟早会对其亚太再平衡战略做出调整。

在我看来,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基点,是其它世界各国(即第三国)不至于发生对其产生重大安全挑战的事件,即不会发生对美国国家安全造成伤筋动骨伤害的事件。而乌克兰事件后,有两个重大迹象值得我们注意。

首先,围绕乌克兰危机,俄罗斯在此问题上的动作可谓“进两步、退一步”,逐步巩固着它的既得利益,谁都不敢保证,俄罗斯在乌克兰问题上的脚步会就此停止。俄罗斯是当今世界上最强大的核国家之一,这就意味着,俄罗斯的战略核导弹部队将作为其贯彻国家政策的有力后盾,显然,在乌克兰问题方面,俄罗斯决心已下。

除此之外,眼下,伊拉克问题、叙利亚问题以及“伊斯兰国”势力迅速扩张等问题正愈演愈烈,这些对美国而言都是极大的挑战。现在看来,“第三国”情况以及俄罗斯在乌克兰的行动,最终会导致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出现松动。

不过,我们也需要看到,当代世界的危机、危险来自许多地方,而对美国来说,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动作并不是其主要威胁,因此,美国也不会放弃亚太再平衡战略。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被其称之为新世纪的重大战略,言下之意,就是美国依然把中国在亚太地区的存在看做是心腹之患。所以,尽管出现松动,但这一战略并不会出现根本性改变。

Q: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如果出现松动,那么对中国而言将意味着什么?

A:在我看来,对中国而言,真正的危害是美国强化其亚太再平衡战略。因此,从大战略的角度考虑,我认为,中国是乌克兰事件的受益者。

从历史上看,如果美国对某一国家进行全方位地围堵,那么,即便是像前苏联那样的国家,也最终难免崩溃。

值得注意的是,在解体前,苏联国家经济是在一种自我体制之内运行的。相比之下,中国的经济情况则完全不同。中国经济具有“大进大出”的特点,即进出口在中国经济中占据着重要地位。然而目前,国际上主要的贸易通道仍在美国的控制之下,尽管两国在关系缓和时,往来中国的商船可以来去自如,但双方一旦翻脸,情况便会不容乐观。而如果这种局面出现,那么,中国“大进大出”的经济模式将被破坏,而这也将成为中国难以承受之重。

乌克兰事件出现后,对于俄罗斯在乌克兰东部的扩张,美国必定要花费大量精力去处理。中国兵法中有一句话:备多力分。同时,兵法中还有另一句话:兵不可分。因此,如果俄罗斯在乌克兰的动作进一步强化,加上“伊斯兰国”等问题带来的困扰,那么一定会导致美国面临“备多力分”的局面。

Q:在您看来,美国对华政策的调整主要基于哪些方面?面对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可能出现的微妙变化,中国该如何应对?

A:美国以何种政策对待中国,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它对中国的战略定位。如果美国将中国定位为世界“老二”,或即将成为超级大国的国家,那么,它必然会全方位地遏制中国。不过,接触与遏制是相辅相成的,有时强调遏制,有时强调接触。我认为,当前,美国总体上对中国的政策并不是“攻”,而是“防”,美国在中国附近一连串地“打桩布点”,实质上还是“防”。

事实上,美国并不希望在亚太地区打破现状。而在美国看来,唯一可能打破现状的对象就是中国。那么,美国就需要“防”,即美国不与中国形成正面的对峙、乃至冲突,而是“借力使力、隔山打牛”,以求事半功倍。

目前,对中国而言,尽管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可能出现松动,但仍不可轻举妄动。

可以说,美国近年来仍对中国进行着围堵,例如其同越南建立防务合作,并承诺为越南提供武器装备等,这些都值得中国警惕。

欧洲军事应急机制“复活”

Q:既然由于乌克兰危机,美国在亚太的重要战略可能调整,那么在您看来,美国乌克兰问题上的动作是明智之举吗?

A:据我了解,乌克兰事件并不是单纯由其内部人士所发动的,在这背后,美国投入了50亿美元。乌克兰“变色”后,成为一团乱局,而这对美国、欧洲并不利。举例来说,现在,冬天即将到来,整个欧洲都需要俄罗斯提供天然气,但如今,欧洲国家却处境尴尬。

我认为,在乌克兰问题上,美国的战略决策并不明智。如果是高明的战略决策者,根本不应去乌克兰“闹事”,别说是50亿美元,连5000万美元都不应该给。乌克兰是俄罗斯的“必争之地”,并且,它距离美国的战略利益又太远,因此,在这一问题上,美国不可能做出强有力的反应。

如今,美国投入了50亿美元,乌克兰乱成“一锅粥”。一方面,美国在此问题上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也不可能因此与俄罗斯开战;但另一方面,如果不开战,美国又难以遏制俄罗斯在乌克兰的行动。因此可以说,美国乌克兰问题上的决策是失败的。

事实上,当前,美国的一些战略家对于决策的动机、最后的决定往往是着眼于意识形态的,并将意识形态凌驾于国家安全利益之上。而这些都容易导致不明智的战略决策出炉。

Q:在乌克兰危机中,美国有什么收获吗?

A:本月初,北约召开峰会,28个与会国决定成立快速反应部队。事实上,虽然美国、欧洲在乌克兰问题上处于被动地位,但是,美国也在军事上有所收获。需要注意到,在2008年后,欧洲的军事应急机制早已瘫痪,而美国通过北约峰会成立快速反应部队,并在东欧国家设立军火库,可以说,美国此举再次激活了欧洲的军事应对机制。这意味着,未来,如果美国在全球某地采取军事行动,那么,它将可能得到欧盟统一的军事支持。

中俄关系迎来新契机

Q:在乌克兰危机中,作为与美国、欧洲国家博弈的另一大国——俄罗斯,将在乌克兰问题上采取何种态度?

A:我认为,未来,俄罗斯在乌克兰问题上不会坐视不理。

从历史上看,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当时的沙俄对塞尔维亚提出安全承诺,在奥匈帝国对南斯拉夫发出严厉警告、最后通牒后,沙俄为了保护当时的塞尔维亚不惜开战。

当前,对俄罗斯而言,乌克兰是其核心利益之一,因此在这一问题上,俄罗斯不会任其发展。

事实上,虽然乌克兰问题三方联络小组(乌克兰、欧安组织、俄罗斯)近日与乌东部民间武装代表签订了停火协议,但实质上,在与俄罗斯的博弈中,是乌克兰败了。显然,对俄罗斯来说,它在乌克兰问题上已拔得先筹。

俄罗斯缘何会在乌克兰问题上如此坚决?

我们需要注意,当前,俄罗斯的GDP相当低。我认为,如果俄罗斯缺少了乌克兰,那么其国际地位便与英国、德国、法国无异。因此,在俄罗斯看来,若想重振雄风,乌克兰就必须纳入其势力范围。

Q:早前,克里米亚已从乌克兰分离出去,在大国的“夹缝”中,乌克兰可能将继续遭受怎样的命运?

A:由于乌克兰问题涉及俄罗斯的核心利益,加之乌克兰东部聚集着大量俄罗斯族人,而他们又是乌克兰东部民兵武装的主力。再加之乌克兰东部的一些民兵组织已经自立政府,因此,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乌克兰领土被“肢解”的局面可能将呈现长期化态势。

Q:俄罗斯和西方在乌克兰问题上的较量,将对中俄关系产生何种影响?

A:自乌克兰危机发生以来,西方国家对俄罗斯采取了多项制裁措施。因此,未来一段时间,俄罗斯在外交、蔬菜水果供应等方面都将有求于中国。可以预见,今后几年,俄罗斯与中国在各方面的合作都将有所增加,在军事合作、能源合作以及外交声援上,俄罗斯也会向中国靠拢。这样一来,中国进而可以全力以赴地应对来自西太平洋的军事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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