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获普林斯顿大学博士学位,现为美国史蒂文斯理工学院科学与艺术学院科学史教授。著有《世界史上的科学技术》、《殖民主义与科学:旧王朝时代的圣多曼格》等。论著《专家控制:巴黎皇家科学院的出版委员会(1700-1793)》获美国哲学会颁发的2003年度刘易斯奖。
詹姆斯·E.麦克莱伦三世对科技未来的预测:我认为,工业文明是不可持续的,我们现在已经身处麻烦中。如果你问我,未来科技发展的来源,我想我们依赖一小部分研究这一问题的人来提供解决方案。我不认为他们会成功,政治和资本化都会影响他们。
詹姆斯·E.麦克莱伦三世对上海建设科技创新中心的建议:你提到上海想建设全球科技创新中心,当你想知道,未来某地比如上海的科技发展,我们不妨这样考虑——我们能成为系统的创造者、改善者?还是怎样?科学系统是个复杂的系统,还包含比如市场推广,知识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很多东西融合在一起,这些你都得考虑到。
詹姆斯·E.麦克莱伦三世刚完成他的著作《世界史上的科学技术》的第三版修改,2015年的秋天会出版。他说自己一直在思考世界史上的科学技术,更新一些名称和标准,包括在教学的时候,也有重新定义一些概念。身为历史学家的詹姆斯·E.麦克莱伦三世,强调要了解过去的历史从而理解我们所处的时代背景。
詹姆斯·E.麦克莱伦三世对科技发展的未来持有的态度比较悲观,认为科技发展也许无法将我们从目前的困境中挽救出来,人类面临的问题如气候变暖难以解决。不过,他也提到尽管我们不知道科学技术发展会将我们引向何方,可是我们只有前行,也许会有发明家找到解决之道。此外,詹姆斯·E.麦克莱伦三世认为科学技术发展虽然和战争、政府有关,可是资本化才是其真正的动力,科研资金更多来源于产业已经形成趋势。
科研经费更多源自产业
上海经济评论:你的《世界史上的科学技术》即将要出第三版,和第二版相比,你最近几年有哪些重要的新的观察?
詹姆斯·E.麦克莱伦三世:我修改《世界史上的科学技术》第二版是在2006年,这已经是8年前了,我刚完成第三版的修改。这些年,我主要有两个主要的观察。第一,是手机的发展,之前在2000年左右,黑莓手机在商业上使用很多,大约2007年智能手机开始上风,智能手机可以说是互联网、电话系统、App、社交媒体等等的联姻。
第二,是全球科技发展力量的转变,印度表现良好而且一直在维持,非洲已经被挤出版图了,中国在很多方面都潜力爆发,我想你就在中国比我体会更深,手机、电脑使用人数,乘坐飞机的人数,以及国家科研经费投入等等数据,都显示了中国的爆发式增长。比如,就科研经费投入而言,在《世界史上的科学技术》2006年版本中,我有2003年的数据,7640亿元美元投入在全球科研发展上,其中,中国占据了9%,位列第四。在2014年,全球科研发展上的投入有16200亿元美元,超过2003年的两倍,其中,中国占据了18%。这些数据显示了中国发生的改变。
上海经济评论:你怎么看国家政治和科技发展的关系?
詹姆斯·E.麦克莱伦三世:关于国家、政治和科技这种力量,是个有趣的议题。发达国家也好、发展中国家也好,长期前景我认为不会太好。当然,科技已经改善很多人的生活质量,我敢说,大家都更乐意生活在现在这个年代,而不是狩猎时代。我试图解释的是,在科技发展这方面,全球合作、全球实体在其中的角色作用比政府重要。比如,在美国,研发的资金有三分之二是来自产业,只有三分之一是来自政府资助,这是个值得注意的历史趋势。
另外,很多科技发展已经是跨国家的了,基本上在各地同时发生。现在每个人都有手机或者想要个手机,或者其他如汽车,不管是什么,这些改变使得文化转变中有更多相同点。我的意思是,你在中国的科技体验和我在美国的科技体验并不会有太大不同,我们都享有相同的科技体验。
上海经济评论:回顾历史,我们会发现很多科学发明和战争相关,战争对科学技术是否有重要影响?怎样的环境对科学技术发展最好?
詹姆斯·E.麦克莱伦三世:从历史的角度看,科学技术的发展和战争有些关系,战争是促成现代社会和工业文明的一个因素。来自政府的科研资金很大部分是去到国防部门,这代表了科学和政府的持续联姻。现在,繁重的赋税中,有很大部分都流向秘密科研中。各国都有大量的资金投入到秘密军事科研中,如朝鲜、俄国、法国、印度等等。国家军事竞赛在密集进行中,我并不想弱化这一点。但是,这些并不是科学技术发展的真正动力,科技发展的真正动力是工业资本化,从19世纪持续至今。科技发展的来源,不是国家政府,而是资本化。
从科学系统的角度看未来科研发展
上海经济评论:你研究过世界史上的科学技术,如果被问及你怎么看未来的世界科学技术趋势,你会怎么预测?
詹姆斯·E.麦克莱伦三世:我是个历史学家,历史学家不会预测未来,我们试图解释过去和过去发生的改变。如何看待正在发生的事情?首先,我们得了解目前我们所处的背景,工业文明的出现,也就是19世纪英国最先开始的工业革命造就了我们的现在。
科学和技术促进了工业文明的兴起,理解当今科学、技术以及应用科学的方法,可以通过科学系统的概念,工业文明的特点是通过包含很多内容的科学系统实现,比如,电力生产系统,如果没有电力,工业文明也就不会发生乃至后来出现的很多复杂的系统,比如交通系统、电话系统、电脑系统等等。你提到上海想建设全球科技创新中心,当你想知道,未来某地比如上海的科技发展,我们不妨这样考虑——我们能成为系统的创造者、改善者?还是怎样?科学系统是个复杂的系统,还包含比如市场推广,知识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很多东西融合在一起,这些你都得考虑到。
上海经济评论:从历史学家角度,你认为科学技术未来会给我们带来哪些改变?
詹姆斯·E.麦克莱伦三世:我想大概可以从一个感兴趣的门外汉角度尝试讲讲我的预测。科学技术已完全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在未来,它仍然会继续改变我们的生活。我认为,工业文明是不可持续的,我们现在已经身处麻烦中,比如现在的全球变暖问题,说实话,我觉得治愈人类的疑难疾病目前的科技难以做到,也看不到太多希望,工业文明也许可以持续一个世纪,也许持续50年,但是这不重要,我们已经陷入困境。
我们现在也无法回头,只有前行,如果去研究我给你提到的之前的工业革命,你会发现参与其中的人当时并不知道结果会如何,我们也一样,我们在困境中,有些事情会发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如果你问我,未来科技发展的来源,我想我们依赖一小部分研究这一问题的人来提供解决方案。我不认为他们会成功,政治和资本化都会影响他们,我不知道,也许在中国会出现年轻的发明家会发现阻止气候变暖的方法。
上海经济评论:人类会失去自主性,最终被我们的发明如机器人控制?如何应对这些改变?
詹姆斯·E.麦克莱伦三世:这已经是事实了!我们已经被自己的科技给控制了。举个例子,关灯,就变黑暗,然后你就会开灯。或者说,我们是打开电灯的生物,我们是发明汽车的生物,我们拥有的科技能力把我们变成了拥有这些的人。在发展中国家也好、富裕的国家也好,都有更多的科技来塑形我们的生活。我们自己本身也是工业文明产物,人类在工业文明中已经被改变了。
中国已在科研版图上占一席之地
上海经济评论:中国曾有过光辉的历史,但是现代落后了,目前仍在追赶,你认为中国应该做出哪些努力?
詹姆斯·E.麦克莱伦三世:在我的书中,有个部分讲宋代的中国科技。但是我没有来过中国,除了我刚刚给你提到的,对科研经费的研究之外,以及反映科学发展的数据之外,并没有做深入研究。
但我不认为中国的科技发展有落后,而是一直在进步。现在全球很多资金投入在研发上,中国显然也在游戏版图上。中国有很多研究生出国深造学习科学技术然后回国,这也值得注意。我在新泽西的美国史蒂文斯理工学院教书,我看到很多中国研究生。中国和印度都有很多博士研究生、实验室,我想中国的可能性,比印度更多,如果我们能够熬过下个世纪或者五十年,中国并没有在任何方面落后于其他国家。
上海经济评论:你认为科技全球化中,发展中国家有机会比肩现代科学的起源地国家吗?
詹姆斯·E.麦克莱伦三世:说“西方科技”是没有意义的,的确现代科学源于西方,但是科技不再是西方科技,而是全球科技,科学是全球国际企业化。你可以说,科技发展并不是均衡分配的,但也不是西方的科技了。我想中国在全球科技发展领先国家中占据一席之地,在科研经费投入、科研活动等等方面,比如太空计划就是个例子。中国广泛地参与全球科研项目。已经不能说中国在追赶了。和中国的国家规模比,科研部分可能相对较小,资金对于上海这样的城市的投入也比其他城市要多,不过总的来说,中国的科研在快速发展。
上海经济评论:上海试图成为全球科技创新中心,你觉得可以创造哪些条件使之实现?从历史的角度看,科学家们应得到怎样的待遇?
詹姆斯·E.麦克莱伦三世:我对“创新”一词很感兴趣,也就是说不仅仅试图去打造“新科技中心”。新的科技某些程度上依赖于创造性。我们可以看到一般规律,但是怎样的科技创新很难预测,新的科技发明可以是在上海,也可以在新德里抑或硅谷。
我们能否培养创造性?你可以发现招募人才,可以创造条件,比如创造社会条件,给予自由、鼓励,这可以促进科技发展,但是即使可以创造这些条件,我们能否培养创新能力?我不知道。是否说,给你一个研究室,这有一笔经费,拿去干点研发的事情,就可以?需要怎样的文化、制度?我不知道在中国这样复杂、文化根深的地方,是否准备好给没有组织的、创造性的活动提供空间?在19世纪有很多有创造力的个人,做出了很多发明,可是回头看,我想这些发明都只能称作是正常科技发展,和有创造性的个人并没有太大关系,而是有商业接触、产业接触、团队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