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欧,特别是德国,欧洲央行决定采取量化宽松引起了舆论大哗。许多指责毫无根据甚至是无稽之谈。一些人则弄混了情况。也有人过于重视猜测的危险而忽视了实际危险。几乎没有人谈论实际问题,也忽视了潜在解决方案。
从批评看,你也许会认为零通胀是一种幸福。但若果真如此的话,全世界的央行早就将零利率作为它们的目标了。相反,所有央行都将物价稳定定义为较低、稳定但为正的通胀。
这是因为零通胀存在三个巨大的消极作用。首先,它破坏标准货币政策的效果(因为如果利率远低于零,存款人就会将现金从银行中抽出放入保险箱)。其次,它让相对工资(比如制造业相对服务业的工资)更加刚性,因为工资合同常常根据欧元确定。第三,它增加了过去的债务的负担,让解决公私债务危机的过程变得更加痛苦。
但是,批评者说,没有理由需要担心,因为欧元区的近零通胀只不过是因为石油价格的暴跌。不幸的是,确实存在许多理由需要担心。欧元区消费物价通胀已经连续22个月低于目标值——远远先于油价开始崩溃。廉价石油是增长的助推剂;但它也降低了长期通胀预期,而长期通胀预期才是货币政策的真正目标。
批评者还说,低于目标的通胀是重塑竞争力的必要条件。这纯属混淆视听。诚然,实现欧元区内部竞争力的再平衡还远未完成,一些国家因此需要低于平均值的通胀以降低高于平均值的成本。但对欧元区整体来说,这一点并不成立。泛欧元区竞争力取决于产品质量和欧元汇率,这两者都是灵活变化的。从这个角度讲,通胀是一个无关因素。
尽管如此,欧洲央行批评者担心魔法师的学徒(sorcerer’s apprentice):量化宽松这样的货币动作最终会导致通胀失控。这其中的逻辑可谓怪异。如果批评者的要点是央行犯了错,那么应该指出欧元区的错误是让通胀过低才对。
如今,欧洲央行正在奋起反击,但如日本决策者所看到的,摆脱通胀绝非易事。欧洲央行行长马里奥·德拉吉(Mario Draghi)也许无法让通胀回升到2%。或者他可能用力过猛。没人知道。但更大的概率是猜测的威胁将阻止欧洲央行与实实在在的危险搏斗。
接下来看看量化宽松不合法的说法。但欧洲央行的主要责任是实现并维持物价稳定。当常规利率政策不再有效时,它就有义务祭出其他工具。购买政府债券是欧盟条约明文允许的。
这并不是说量化宽松没有弊端。它可能造成资产价格泡沫。极低利率通过两种方式推高资产价格:它们增加股票或固定收入债券的未来收入流的现值;它们让获得信用和购买房产变得更加容易负担。因此,资产价格通胀有可能发生,决策者必须通过监管工具(如信用上限)遏制这一风险。
此外,量化宽松可能加剧不平等。股票、债券和土地价格的上涨将增加拥有者的财富。显然,无房户就无从从中获利。但欧洲央行的货币动作也有助于助推增长、创造就业,从而让穷人获益。解决因量化宽松导致的不平等是政府的任务,而它们也拥有完成这一任务的工具:税收。
美联储采取量化宽松时,有人指责它在输出问题,因为激进的货币宽松难免会令货币贬值。如今,同样的指责对准了欧洲央行。但这是错误的。最终,美国的复苏给其贸易伙伴带来的好处超过了弊端。在全球货币互相依存的当今世界,游戏规则是每一个货币联盟都必须追求其自身的物价稳定。欧洲央行也不例外。
德国的另一个主要担忧是量化宽松可能成为创立欧元债券的后门。但欧元债券是发行人之间彼此互相提供担保的契约。而欧洲央行并非发行人;它是一个独立机构,购买决策由其自主做出。此外,80%的风险将由国家央行分别承担。
北欧对欧元债券的反对体现了对货币积极主义可能阻挠结构改革的道德风险担忧。但是,在当前长期停滞的背景下,TINA(没有替代方案)的改革观点正在日益式微。在看不见回报的情况下,改革疲劳正在日益出现。新政策组合应该兼顾宏观层面的支持和微观层面的变革。
认为量化宽松将破坏财政纪律的观点无法彻底排除,因为其支持者和反对者都同意财政纪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是,尽管欧洲央行的债券购买计划确实能缓和政府的市场压力,但这一压力已经没有什么效果。保守信用和保证不推脱责任是政府的指责。这也是欧盟“财政契约”的目的。
最后,德国批评者抱怨欧洲央行的货币政策不与德国的经济状况相契合。确实如此,但这是不可避免的。欧洲央行要对欧元区整体负责。其货币政策不可能随时完美契合所有成员国的需要。对欧元的第一个十年来说,欧洲央行的政策对西班牙太宽松了;如今则是对德国太宽松了。不应该因此指责欧洲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