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届美洲国家峰会于4月10~11日在巴拿马举行。这是2013年11月美国国务卿克里宣示“门罗主义时代已结束”之后首次美洲峰会,也是21年来古巴领导人首次出席的美洲峰会。尽管美古重开大使馆的日期未谈成,奥巴马也未当场拍板将古巴从“支恐”名单中剔除,但他与劳尔·卡斯特罗在巴拿马城的握手和闭门会晤,还是象征着美国以让步换来了“美洲的合家欢”。
不同于1823年门罗主义宣示的美国对拉美的庇护人角色,“后门罗主义”时代,美国标榜“视对方为平等伙伴,分担责任,不拘泥于主义,增进共享的价值和利益”。而大会宣言至少在形式上显示美国、加拿大和古巴等35个会员国均已团结在“美洲国家组织”之下。只是,当域外介入拉美的角色由19世纪的欧洲换成新兴的中国,美国真的能够心无芥蒂地抛弃门罗主义吗?
美国后院无玩伴
美洲国家组织(OAS)成立于“冷战”初起的1951年,其宗旨包括确保成员国间和平解决争端,成员国遭侵略时组织声援行动;谋求解决成员国之间的政治、经济、法律问题,促进各国间经济、社会、文化的合作。自1962年起,美国因古巴“赤化”而坚持中止其会籍。
2005年小布什连任美国总统后,本打算重建与世界沟通的桥梁,结果却陷入更深的外交泥沼。以当年OAS新任秘书长选举为例,美国属意的候选人萨尔瓦多前总统弗洛雷斯在选前48小时宣布退出,另两位候选人在5次投票均以17对17票打成平手后,大会决定于5月2日再投票。这次,时任美国国务卿赖斯公开表示支持候选人戴贝斯,后者不但是美国训练出来的经济学家,且曾任职世界银行长达14年,墨西哥则是北美自由贸易区的成员国。未料,时任墨西哥外长的戴贝斯也宣布退选。美国最不希望的智利前内政部长因苏尔萨当选。70年代初,因苏尔萨曾担任智利左派总统阿连德的顾问,皮诺切特独裁期间则流亡意大利和墨西哥。弗洛雷斯和戴贝斯相继在选前最后一刻退选,幕后主要的施压者是时任巴西总统卢拉,因苏尔萨当选相当程度反映巴西率领南美反抗北美的雄心。
2009年OAS以民主改革为条件同意古巴重新入会,但古巴拒绝进行改革。同年4月第五届高峰会议期间,奥巴马和小布什的死对头—委内瑞拉前总统查韦斯互动良好并曾三度握手。
第六届美洲峰会2012年4月在哥伦比亚举行,主题为“连结美洲:繁荣的伙伴”。峰会前夕,所有拉美国家(即传统意义上的“美国后院”)均支持古巴重返该组织,主办国哥伦比亚总统桑托斯更于3月初亲访古巴,向劳尔·卡斯特罗表达无法邀请其出席峰会的歉意。结果,尼加拉瓜和厄瓜多尔因声援古巴,未出席第六届峰会;这届大会更因美国和加拿大不同意邀请古巴出席第七届峰会,而未能发表共同宣言。
拉美自主性升高
2001年4月第三届美洲峰会在加拿大魁北克举行期间,曾引发激烈的示威抗议,主因之一是新增的“民主条款”规定,唯有遵守民主条款的国家才能享有自由贸易的权益,亦即民主是加入自由贸易区的先决条件。此一“古巴条款”引发同情古巴者的不满,自此拉美特别是南美国家和美国渐行渐远。
美国原本计划于2005年成立包括北美、中美及南美的“美洲自由贸易区”(FTAA),然因该自贸区一旦成立,巴西在“南方共同市场”乃至在南美洲的龙头地位将受到威胁,故卢拉总统不但将FTAA视为“美国兼并拉丁美洲的计划”,其所属工党更支持以公投拒绝加入该自贸区。卢拉因此被美国视为“心不甘情不愿的伙伴”。巴西现任总统罗塞夫不仅于2013年因监听风波取消对美国事访问,更于今年3月27日成为拉美第一个宣布无条件加入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的国家。凡此均显示其区域大国的外交作为。
至于墨西哥和美国的紧密关系虽因“9·11事件”而冷淡下来,但拉美多国如古巴、委内瑞拉等仍对墨西哥不以为然。巴西官员不但将传统的拉丁美洲划分为“北美”、“南美”以示和墨西哥划清界限,甚至联手另起炉灶—2004年12月“南方共同市场”和“安第斯国家集团”结合为“南美洲国家联盟”。
2008年3月哥伦比亚和厄瓜多尔的边界纠纷,最后由东道主多米尼加总统在第20届里约集团峰会中斡旋成功,哥、厄、委3国总统握手言和,尼加拉瓜、委内瑞拉与哥伦比亚复交。事件发生期间美国毫无置喙余地,小布什的拉美政策可谓全盘皆输,其后续影响是2011年12月成立的“拉丁美洲暨加勒比国家共同体”(CELAC)将美国排除在外。今年1月底CELAC第三届峰会期间,厄瓜多尔外长直言“美国不再是有恩于我们的伙伴,现在中国才是”。
中拉关系更上层楼
美洲国家组织除35个正式会员国外,目前有60个常任观察员,中国于2004年成为该组织常任观察员。2009年,中国和OAS签署关于建立“中国-美洲国家组织合作基金”协议的补充议定书,以及关于人力资源开发和奖学金项目的谅解备忘录。
根据“美洲对话”2012年2月一篇题为《城里的新银行:拉丁美洲的中国融资》的研究报告,中国国有银行自2005年已向拉丁美洲放贷逾750亿美元,其中2010年放贷金额超过世界银行、美洲开发银行和美国进出口银行三家的总和。摩根大通银行估算,“中国经济增长对南美经济起到的作用,甚至超过了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的总和”。
另据2012年3月由布鲁金斯学会资深研究员李侃如(Kenneth Lieberthal)和时任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院长王缉思共同发表的《中美战略互疑》报告,中国认为美中关系是长期的零和博弈。报告中指出:“中国地位上升,自2008年以来已经跻身世界一流大国之列;尽管美国目前仍具有雄厚的实力,但是正在走下坡路;印度、巴西、俄罗斯和南非等新兴国家正在越来越多地挑战西方主导地位,并且也在加强彼此之间以及与中国的合作;中国的发展模式—建立强有力的政治领导,对社会和经济事务进行有效管理—为发展中国家提供了除西方民主及其市场经济模式之外的另一种可供借鉴的选择。”此一论述,相当程度反映出近年来中国与拉美特别是和巴西关系的强化。
至于今年初在北京举行的“中国-拉美共同体论坛”,对诸多拉美国家而言意味着新的世界秩序即将到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承诺加强与该地区的经贸关系,预计到2025年中拉年贸易额将达到5000亿美元(相当于目前中国与东盟的贸易规模),中国对拉美的直接投资存量将达到2500亿美元。其中以当前财政入不敷出的委内瑞拉获益最大:年初委总统马杜罗与中国达成一项逾200亿美元的投资协议,涵盖经济、社会、科技和石油等项目。华府智库“美国外交政策协会”副主席伯尔曼认为,“拉美共同体”显然已成“反帝国主义”武器,而首届“中国-拉美共同体论坛”势将该组织更向前推进。
对于美古自去年底以来重启双边关系,中国不仅表示支持,更希望美国尽早取消对古巴的制裁。由于长期以来中国坚决支持和古巴的传统友好关系,美国《赫芬顿邮报》评论道:“美国改善对古巴的关系可以巩固美国在拉美地区的立足点,改善美国在其后院地区的形象、增进影响力,并隔空对抗在拉美地区日益扩大存在感的中国。”
不管怎样,中国在拉美地区已经扎下根来,而考虑到近来中国主导的亚投行已锣鼓喧天地吸引了许多欧亚大国加入,巴西也已表态支持,美国能否有效制衡中国和拉美的战略伙伴关系,将成为观察“后门罗主义”时代发展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