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未经检验的假设生活是危险的。证据之一：一个人们经常听到的断言，即拥有精确制导武器的美国海空力量很快就会把中国南海岛屿的军事设施干掉。在谈到北京的岛屿建设工程时，一位五角大楼官员说：“那又怎么样？如果中国希望在这些岩石上建造脆弱的简易机场，就让他们如愿——这些建筑仅仅就构成了一堆容易打击的目标，在一场真正的意外事故发生后几分钟内，它们就会被清除。”
兰德公司也低调处理这些岛屿在战斗中的寿命问题。在有关美中之间力量对比的一份一般可估计的报告中，兰德公司的研究人员认为，中国南海前哨仅能容纳“极少数地空导弹和战斗机”。他们说。值得怀疑的是，在“收回”的珊瑚礁或珊瑚岛上进行前沿部署的解放军部队是否会构成“在爆发一场冲突后头几个小时之后展开高强度军事行动的显著因素”。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可看的，所以请接着看。
这种战时预后背后的演绎推理似乎是这样：除非岛屿要塞完全自给自足，否则就经受不住攻击。在防御力量或后勤方面，中国的人工岛屿不能自给自足。那么，为什么发愁呢？
首先，一个基本点：假设没有敌人的巧思、武力和对胜利的渴望，这种看法在一位战略家或战术家所可能犯下的最令人震惊的罪恶之列。正如军事圣人卡尔·冯·克劳塞维茨所建议，敌人并不是我们可以在上面发挥意志的某种死气沉沉的、具有惰性的物质。相反，战争涉及两股活生生的力量之间的碰撞，它们都有意让自己得手。他还说：“只要我还没有打倒我的对手，我就一定担心，他可能会打翻我。”
克劳塞维茨总结道：“因此，我无法控制，他可以决定我的命运，就像我可以决定他的命运一样。”或者简单来说，要尊重对手。没有任何真正的竞争对手仅仅是一盆花而已。
再来谈谈操作细节。乍一看这是有道理的：美军可以从海上和空中狠揍机场、码头和岸上基础设施。我们已经在过去的四分之一个世纪中在CNN电视台看到飞机、水面战舰或潜艇携带的导弹击中目标。还有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就是这些都是极小的场所。稀疏分布的设施会迫使居住者将战机、舰艇和基础设施紧密集中起来——这种集中使之成为极易被摧毁的目标。
对吗？嗯，是的，假如解放军指挥官任凭其岛屿堡垒陷于孤立和暴露状态，从而使之容易遭受美国攻击的话。但是，他们干嘛要这样做？中国不是萨达姆·侯赛因的伊拉克，也不是塔利班和基地组织，而是与美国近乎势均力敌的竞争对手。解放军拥有一整套高科技装备，正在兴致勃勃地积累更多装备，并且将在主场作战。与美军自冷战以来所面对的第二梯队对手不同，解放军炮兵能够在获得成功的真正前景下进行还击。
解放军指挥官很容易用发自附近岛屿、船只和飞机，以及中国大城市的相互重叠、环环相扣的火力场包围这些岛屿。海权历史学家阿尔弗雷德·赛耶·马汉说明了夺取和保卫岛屿的复杂性。诚然，他把位置、力量和资源当作沿海或岛屿基地的试金石。力量是指可防卫性，资源是指基地在不受敌人不应有的干涉情况下补充物资存储和装备的能力。
若孤立地加以考察，则按照马汉主义的标准，没有任何东南亚海岛情况良好。每个都很薄弱，无法进行自身补给。但是，马汉还指出，无论是谁，只要控制着岛屿邻近海域，就会最终控制该岛。如果对该岛的守卫者友好的军队称霸海洋——在这个制空权的时代还有天空——的话，他们就能保卫该岛，充实其防御力量，并把存储物资运送给岛上居民，以帮助他们在敌人采取行动时渡过难关。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岛屿的先天力量和资源的重要性就会减退。这样一来，岛屿和海军力量就是相互依存的——通过讲述1778年的英法海战，马汉使人们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他把加勒比海海战比作“哨所战争”——英法两国所争夺的岛屿是哨所。在大航海时代，海军是海上指挥权的仲裁者。马汉尤其责备法国海军回避与敌国英国的决战。
相反，法国指挥官专注于从英国手中夺取岛屿。在马汉看来，把攻城略地当作主要目标是他们的主要错误。只要打败控制公共区域的力量，岛屿就会在藤蔓上枯萎——从而使胜利者得以收集战利品。如果不能与敌人的舰队决一雌雄，岛上居民就可以坚守。
如果中国控制中国南海海域和空域，或者能够剥夺美国海军对该地区的公共区域的使用权，就可以使马汉的岛屿防御逻辑对自己有利。这是一个真实的前景。想想上月在北京游行的东风-26反舰弹道导弹（ASBM）。按照低端估计，这种鸟的射程为1800英里，高端估计为2500英里。为便于讨论，请使用较低的这个数字。拿起一个指南针，根据地图的比例尺将其设定为1800英里，然后在中国海南岛周围绕一圈。
你刚刚描绘出了东风-26导弹射程的弧线。你会发现，它跨越了整个中国南海，在许多地方远远超过这一范围。有争议的南沙群岛和西沙群岛完全囊括其中。如果在技术方面，这种新导弹、其火力控制与相关的传感器适合于解放军火箭部队使用——在评价新的军事技术时，这始终是一项恰当的否认——则在该弧形海域游弋的船只就在解放军陆基火力打击范围内。
如果使用900英里半径进行同样的活动，你就已经勾勒出老一代的东风-21D反舰弹道导弹的射程弧形。东风-21D的射程也包括很大一部分有争议区域。这一连环出击促成一个来势汹汹的战术设置，即使撇开潜行于海空之中的、令美国进入东南亚地区的代价增大的装备着导弹的战术飞机、巡逻艇和潜艇，情况也是如此。
马汉谴责了俄罗斯帝国海军等"堡垒舰队"，因为在日俄战争（1904-1905）期间，它们蜷缩在提供保护的炮火范围内的旅顺等沿海堡垒之中。他认为，依靠陆基火力是"根本错误"的作战方法。虽然岸上炮火一般射程和火力都超过舰上炮火，因而使得战舰攻打要塞十分危险，但是当时，就连陆上火炮的射程也很短——这意味着它们只能横扫一片很小海域中的敌方舰队。因此，躲藏在岸上火力支援的射程内的舰长们是胆怯和具有防守意识的。他们很少敢于冒险，或取胜。
因此，马汉感到愤怒。然而，如果将堡垒中的火炮的射程成倍扩大，使之从10英里以下扩大到900或1800英里，你就完全改变了他的计算结果。人们会怀疑，对于中国海军这样能够在中国海域，并远远超出这一范围漫游、同时仍然得益于来自堡垒中国的火力支援的一支海军，他是否还会表示反对。在这一广阔的回旋空间内，解放军海军的舰长们可能会具有强烈的进攻意识。因此，远距离火力支援对解放军海军来说是举足轻重的。对于在人工岛上前沿部署的空军或海军力量而言，它也有望成为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这些静态堡垒虽然自身微不足道，但一旦整合成为融合战舰、飞机和导弹的纵深防御力量，就可能会成为有用的外部哨兵。
这使事情面目一新，难道不是吗？这表明，美军若从海上猛烈攻击中国南海的简易机场和辅助基础设施，就会付出代价——可能是沉重代价。实施这种攻击的美国平台可能不得不冒险闯入有害境地，以实现自己的目标。岛上守军对美军实施的惩罚可能会带来直接代价，是用这种企图中所损失的战舰和飞机来衡量的。这就是与拥有同等实力的对手针锋相对的危害。
此外，美军也肯定会付出机会成本方面的明显代价。美国海军舰只和潜艇是从无法在海上重装弹药的垂直发射器中发射导弹的。他们将把只能在返回基地后才能补充的弹药用于攻击这些岛屿。这种补充需要花费时间——而在战时，时间是供不应求的商品——同时在退出和重返战斗区域时使自己暴露在进一步的攻击之下。所有这一切都耗尽美军的战斗潜能：一支特遣舰队如果弹药盒子是半空或全空，其成功就会越来越小。
因此，根据情况，海军将领可能不得不延迟采取后续作战行动，因为弹药短缺而减少行动，或完全予以放弃。遭受战斗损失、扰乱敌人的后勤、破坏敌人的作战行动：对于一堆岩石来说，这难道不是相当昂贵的投入吗？
想一想来自一场过去的东南亚冲突——越南战争——中的一个陆战（作为奖励，还有流行文化）方面的比喻。到下个月五十年前，美国陆军中校哈尔·摩尔的空中机动部队乘直升机闯入南越中部高地——发现自己孤立无援，严重寡不敌众，武器也不足。部队滞留在那里，如同一个充满敌意的大海上的孤岛。用兰德公司团队的话说，很少有哪位观察家会认为，第7骑兵部队的一个支队在一场冲突的最初几小时过后，在高强度的军事行动方面会成为举足轻重的因素。
然而，摩尔的部队并不只是发挥了作用。他们在德浪河谷之战中获胜，尽管部队人数远远不及敌方。来自后方的响应呼叫的炮火，加之美国海军和空军战机的空袭，压倒了北越军队力量。远处的火力支援使得美军能够作战并获胜。如果离开更大的范围的背景去考虑一场局部战术性交战，就可能会在胜败的可能性问题上误导观察家。虽然中国南海上的"蝇屎"小岛在地图上可能显得很无助，但它们可能会被证明远非无助，如果解放军能够从远方对其提供支援的话。
是的，这是精密武器的时代——但在亚洲。不止一个交战国部署复杂的精确打击系统。而且还是主队，拥有卫冕自己的地盘所赋予的所有优势。请相信火力支援和精确打击世界上的一位一度的常客：不要如此轻率地对东南亚地区的这种造岛活动予以忽略。
可以肯定，这是一项悲观的诊断。有什么补救措施呢？其一，从克劳塞维茨的书中采撷一页。拒绝低估竞争对手的创造力和如愿以偿的渴望。仅仅两年前，如果挖泥建造人工岛，听起来还会像一个鲁莽的想法，是不是？然而，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正在讨论如何管理中国人的聪明才智的这些产物。一旦华盛顿及其盟友严肃对待这一挑战，他们就会在和平与海上自由的事业中，改善应对东南亚地区局势的前景。
请记住，我有意识地过于简化了中国南海的局势，低调处理了解放军在谈判中可能拥有的选择。例如，海南岛远离驻扎反介入力量的唯一候选场所（尽管该岛的确占据了核心的，尽管比较靠北的位置）。比如说，通过在进一步靠南的场所对机动反舰弹道导弹进行前沿部署，解放军指挥官能够加大美国空海力量所面临的困难，包括这些岛屿本身：军事工程师可以修建硬化掩体来保护这些车射武器，使之免遭敌人炮火打击，直到时机成熟时对其加以动用。这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提供万无一失的保障，但最有可能的是，这会让美军在进攻时消耗额外的一发发炮弹——从而使美国迫使这些岛屿缩小的代价增加。
或者说，为什么解放军满足于静态防御？如果保持大量的反舰弹道导弹被证明是负担得起的，为什么不在移动式登陆平台上，甚至在停泊在这些岛屿附近或在周围游弋的商船上对其加以部署？如果这样做，会扩大解放军导弹的覆盖范围，使之进一步超出中国南海的沿海地区范围。从北京的角度来看，更好的情况是，发射平台可以定期四处转移，以增大搜寻和瞄准它们任务的难度。想想政治影响：如果美国的导弹击中一艘看似无害的商船，谁会显得像坏人，一旦中国的宣传专家编造出有关这起事件的说法？
另一个原因是，美国军方官员应不失时机地形成自己的创意选择。如果说中国南海构成对飞行员和水面舰只上的航海人员日益致命的环境，它也提供了机会。模仿是最真诚的奉承形式。例如，为什么不从解放军的剧本中取下一页，把这些岛屿转换成海权的前哨？菲律宾是一个群岛，也是中国侵略的当事国。陷入困境的马尼拉很可能会授权美国陆军，可以在外围岛屿部署装备着导弹的地面部队，因此威胁到解放军战舰、飞机和地面辅助设施，使之无法安稳地呆在构筑的工事之中。让我们来问一问。
如果军队想在亚太战略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则最好的场所莫过于此。地面部队可以帮助节省宝贵的美国海军和空军平台，以用于更为重大的事情。这样一来，军队就可以节省能够在相对不受惩罚情况下穿透反介入势力范围的平台，主要是B-2隐形轰炸机、核动力导弹潜艇，或配有额外的导弹有效载荷能力的核动力攻击潜艇，使之免于浪费可以更好地用于保卫台湾或日本，或任何可能受到威胁的国家的弹药。
把它称为美国式的不对称战争，或群岛防御，或你可能喜欢的任何琅琅上口的口号。让我们借鉴马汉的思想，实施某种共同的介入封锁。如果剥夺解放军控制其人工岛周围的海域和空域的能力，就会使之被人们所遗忘，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的话。因为我们知道，只要威慑力依然强劲，北京就不会在该地区进一步制造麻烦。长期的、令人不安的威慑不是可以津津乐道的战略——只不过比其它的方法更好而已。
注：
原文刊登于美国国家利益智库网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