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喜欢谈点问题,尤其是已经成为社会思潮的问题。我认为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哲学工作者,对此不能视若无睹。当有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博士生和我讨论构建哲学体系问题时,我总是向他泼冷水:你呀,先不要忙于构建体系,还是从问题出发吧,学会用辩证唯物主义方法分析问题。不学会捕捉问题、研究问题,就忙着构建哲学体系,是企图在沙滩上盖高楼,除了满足自己的思辨癖好外,什么都得不到,弄不好连话都不会说。哲学的确需要概念和范畴,但我总觉得一个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者如果离不开概念、范畴,不能用中国话说哲学问题,不能用普通人能懂的语言解释哲学问题,这种马克思主义哲学就走不出书本和课堂。
二、马克思为何几乎陷于疯狂状态?
完全由纯概念推演而成的文章,高深、思辨,可谁也不懂。这种文章,如同面额巨大的纸币,在市面上不能流通。报纸文章要求通俗,通俗并不等同于肤浅。马克思生活在思辨哲学最为发达的德意志王国,康德、谢林、黑格尔都是思辨哲学大家。马克思在青年时代就认识到纯思辨哲学对青年的危险性。他说过,“那些主要不是干预生活本身,而是从事抽象真理的研究的职业,对于还没有坚定原则和牢固、不可动摇的信念的青年是危险的。”这种哲学为什么是危险的,危险何在?危险在于青年人没有生活体验,又没有真正树立坚定的原则,会陷于抽象思辨的泥塘而难以拔足。马克思自己就遭遇过这种危险。他在波恩大学读书期间,沉迷于构建庞大的哲学思想体系,几乎陷于疯狂状态。马克思在经历这次思想危机后发现沉迷思辨,从头脑中构建体系是一条错误的哲学道路。他转学到柏林大学后,由于参加青年黑格尔运动,特别是大学毕业后的实际工作,找到了一条哲学通向生活的道路。
三、我的良知告诉我:问题应该这样看,文章应该这样写!
有人对我说,你的文章有“火药味”。我说不对,我的文章没有“火药味”,我不针对任何人,但有点“烟火气”。我不敢自夸接地气,但至少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对我来说,哲学文章没有“左”与“右”的问题,但有“对”与“错”、“全面”与“片面”的问题。我说过,我是讲理派,凡事都有理,都得讲理。比如,在《批评、抹黑及其他》以及关于教科书风波的文章中,我都是抱着讲理的态度。不讲理,就不是哲学。
比如在《批评、抹黑及其他》中,我并不认为我们党、我们的政府、我们的社会不存在任何问题。当然会有问题,有些问题还不可容忍,包括社会公平与正义问题、贪污腐败问题。对一些不合理、不公正现象,不仅要批评,而且可以揭露、抨击。批评与自我批评,从延安时代起就是中国共产党自己立下的规矩。一个人如果拒绝批评,老子天下第一,总有一天会上演“霸王别姬”。一个政党也是如此。但抹黑不是批评。抹黑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不管如何自称为恨铁不成钢,只是骗骗老实人而已。好比全国各个地方都存在或大或小的问题,我把这些问题称为垃圾。批评好比清扫垃圾,是希望变得适宜人居,尤其是建设性批评,不仅告诉你哪里有垃圾,而且具体建议如何清扫这些垃圾。抹黑不同,它不是清扫垃圾,而是堆垃圾,把全国的垃圾堆到一处,指给全世界看:瞧,这就是中国!这就是中国共产党!一个是扫垃圾,一个是堆垃圾,这就是批评与抹黑的界线。
我是学历史出身的人。在世界历史上,没有带着白手套绝对干干净净的革命。法国大革命是这样,俄国十月革命是这样。谁要存心控诉革命的“罪恶”,要找材料太容易了。可马克思说过,“革命是历史的火车头”。我看这个真理是否认不了的。中国共产党的革命是人类历史上少有的革命,是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革命。中国革命有过错误、包括“左”的和右的错误,有过曲折。既有无数壮烈牺牲的烈士,也有过被冤屈者,有误伤者。冤假错案都有过。但我们党承认错误,及时总结历史教训并改正错误。何况,中国共产党和中国革命,有比任何错误都辉煌无比的成果,这就是建立新中国,把一个原本受尽外国列强欺凌、压榨、一穷二白、文化落后的中国,建设到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当然不是事事满意,但总不能自作自贱吧。难道只应该抹黑,而不能点赞?抹黑,叫骨气,叫气节;而点赞,叫舔碗边,这是什么逻辑!
赞成什么,反对什么,我不遮遮掩掩。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说句掏心窝的话,我已风烛残年,一无所求。我是一个经历过新旧两个中国的人,我的良知告诉我:问题应该这样看,文章应该这样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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