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粮食价格开始急剧上涨,在从孟加拉国到也门等多地引发了骚乱。自此,有关中国在非洲大肆掠夺土地的故事就流传了开来。据称一家中国公司在津巴布韦租用了25万英亩土地,种植玉米并出口至中国,而津巴布韦本国就饱受饥荒之苦。在贫困、动荡的刚果民主共和国,热衷于多元经营的中国电信公司中兴(ZTE)据说要投资一个300万公顷的油棕榈种植园。据说,中国企业控制了赞比亚大多数肥沃的农田。
如果这些故事可信,那么中国企业正在齐心协力地试图控制整个非洲的农业用地,以供养越来越富裕的中国人民。
对于中国发起以土地为主要目标的“新殖民主义”运动的恐惧并非第一次出现。早在1966年,刚果(布)第一任总统菲勒贝尔•尤卢(Fulbert Youlou)就曾写道,中国“不久以后将把整个非洲大陆变成一片巨大的稻田”。迄今这种情况还没有发生。虽然关注面略窄,德博拉•布罗蒂加姆(Deborah Bräutigam)有趣而翔实的著作《非洲将供养中国吗?》(Will Africa Feed China?)着眼于解释为何短期内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布罗蒂加姆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Johns Hopkins University)的政治经济学教授,她的研究使其成为中非关系的权威专家。根据她在莫桑比克、塞拉利昂等几个非洲国家以及中国的实地考察,有关北京方面对非洲农地有宏伟计划的说法言过于实。相反,她只是发现了一些零散的投资,这些投资大多不成功,并且规模相对较小,旨在向当地市场销售当地作物,或者偶尔对外出口橡胶、棕榈油等传统经济作物。
“有一种说法是,来到非洲农村的中国公司,代表着一个崛起的强大帝国正在非洲抢占滩头阵地,”她写道,“这种观点并没有证据来支撑。”她写道,中国人并没有在国家的支持下寻求把非洲的大片土地控制在手中。
布罗蒂加姆的书寻求推翻那些讲给农民听的都市传奇——她巧妙地称之为“乡村神话”。其中一则是中国已经获得了非洲的大片土地,她发现这是完全错误的。比如,据她所说,传闻中中兴要投资的300万公顷土地实际上只有200公顷。和经常发生的事情一样,该公司的宏大宣言全然和非洲的现实脱节。
“这说明了中国企业家在非洲的经验很少,甚至没有经验,但有时候其雄心壮志却不现实得令人惊讶,”她写道,她认为记者和学者过多地把传言当成事实了。
第二个说法就是中国企业进军非洲是由国家推动的。她说,“中国政府并没有有组织地尝试获取土地。”在一些人看来,这种说法是有争议的。英国《金融时报》2008年曾报道过,中国农业部提议通过在非洲等地大规模获取海外农田来加强中国的粮食安全。布罗蒂加姆对这篇文章——和其他类似文章——有异议,并将其与第三个神话联系在了一起:中国有意对外输出大量的失地农民。“截至2015年,”她写道,“没有证据表明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最后,她提出,关于中国利用非洲向国内输送粮食的说法毫无事实依据。她表示,如果真的能这样就好了。总体来说,成本太高而且收益太低,让这样的做法不具备可行性。她问过占地630公顷的中赞友谊农场的一位中国经理,他是否将麦子、玉米和大豆出口到中国,这名经理指出赞比亚是个内陆国家,运输成本非常高。“如果你在赞比亚种粮食然后运到中国,那你就得赔钱了,”他说,“和这儿比起来,中国的粮食非常便宜。”
书里写了一些有趣的轶事。比如喀麦隆的中国“鸵鸟大王”,还有中国护士到赞比亚当农民的传奇故事。本书行文流畅,对一本基本上可归为学术著作的书来说尤为难得。但对一般读者而言,该书有两个缺陷。
首先,这本书着重于举反证:即中国没有密谋控制非洲土地。如果你从来没听说过北京方面有不良图谋这回事,那么发现这些图谋不存在就没那么让人惊愕了——这就好比发现印度根本没有火星计划。
其次,布罗蒂加姆仅仅关注农业方面。中非关系要深入得多,涉及采矿、石油、基础设施和外交。而更广泛的中非关系中的这些方方面面在书中顶多是一带而过。
布罗蒂加姆触及了一些对非洲来说非常重要的问题,但是由于本书的关注焦点为中国,她在这些方面没有充分展开叙述。核心问题是非洲供养自身以及通过出口赚取外汇的能力。非洲大部分的农场好像都没有发生过绿色革命。非洲有世界上60%的未开垦可耕土地,产量却属于世界上最低之列。为了保持城市居民的幸福感,维持粮食价格低廉的政策束缚着农民。
坦桑尼亚第一任总统、理想主义领导人朱利叶斯•尼雷尔(Julius Nyerere)曾希望能实现自给自足,然而非洲非但没能接近这个目标,反而倒退了。在糟糕的农业政策和恶劣的政治环境的作用下,埃塞俄比亚和苏丹等地爆发了灾难性的饥荒。甚至像赞比亚、津巴布韦这样土地肥沃的国家,或者像出产可可的加纳这样的出口大国,优越的农业资源大部分都被浪费掉了。根据世界银行(World Bank)的一份研究,泰国的农产品出口比整个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都多,这令人吃惊。
布罗蒂加姆认为,非洲可以向中国学习,她觉得中国实施的农业政策大体上是成功的。她说,中国可以在帮助非洲农民提高技术方面发挥作用。但是书中表示,目前还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尽管被传得天花乱坠,中国人的到来还无法在非洲农村引起很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