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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管者带着监管对象救市不合国际惯例

去年发生的事太多,需要系统的研究才能说清楚。今天只能从一个角度去说点看法。

去年5月23日,我在清华大学颁发了孙冶方金融创新奖以后,按照会议安排做了一个记者群访,希望给社会推介这个新设的奖项。当时参会的很多财经记者对孙冶方金融创新奖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唯有感兴趣的就是股市。上来第一个问题就有记者问,最近股市非常牛,人们都说这是国家牛市,你怎么看?我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说,国家牛市是一个十分危险的概念。因为任何国家的股市涨涨落落都是正常现象。如果把股市涨落与国家意志和国家责任联系起来,后果就十分危险。这句话被标题党做成新闻到处传播,各个媒体平台几乎都转载了。

据说,当年克林顿当总统期间有段繁荣的牛市。克林顿本来就喜欢鼓吹自己的政绩,他特别想把牛市功劳归自己。他的财政部部长对他说,总统先生,牛市归你,将来出现熊市归谁呢?事实上,这位财政部长浸淫资本市场多年,深谙如果政府把牛市功劳揽在身上,也就同时把熊市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的道理。因此,把牛市和国家联系在一起,后果是严重的。

去年一些主流媒体助长了市场狂热的气氛。有主流网站讲“4000点是牛市的开始”,一些言论总结出三句话,第一,改革牛;第二,不差钱;第三,可持续,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解释牛市的合理性。去年六月中旬股市就开始出现转折,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大家已经看到了很多人对当时一些蛊惑人心的言论,以及仓促出台的一些措施提出的批评和反思。

今天在这里讨论的题目是,“闯祸”的杠杆。我个人不认为仅仅是杠杆本身的问题。股灾以后,许多市场从业人士跟我说,去年年初恒生电子系统直接接入券商的交易系统,是被监管部门作为互联网+、金融创新,提倡和鼓励的。于是大部分券商都争先恐后地搞场外配资,觉得都互联网+了,谁不接大家就会觉得是落后了。等到股市过快上涨以后,监管部门感到恐慌了,又要券商立即切断场外配资。有报道说监管部门派出干部坐在券商办公室里命令公司负责人,今天必须掐掉,不掐我们不走。

整个过程就是出于“人造牛市”的初衷,开始拼命把杠杆率向上拱,害怕了又匆匆忙忙向下砍,造成股市断崖式下跌。可见问题不完全出在杠杆本身。导致去年股市剧烈波动的原因非常多,对融资的杠杆率前后执行尺度变化过于剧烈,至少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股市出现去年年中断崖式下跌的情况下,要不要救市?什么情况下该出手救?怎么救?由谁来救?有种看法认为,去年的做法是有国际惯例可循的。比较多的是举了2008年美国和1998年香港的例子。但是,认真对照所谓的国际惯例,去年的救市有不少值得商榷的地方。

如果说国际惯例,目前举不出任何一个国家是由监管部门带着监管对象救市的例子。美国根本不是。美国几次救市一般是财政部和联储出面,SEC根本不会参与。1998年香港救市,是香港财政司带着金管局几个人,极小范围决策,最大限度地防止了内幕信息的泄漏,避免了“老鼠仓”和利益输送等犯罪行为的产生。整个决策过程香港证监会并不知情。事后证监会尽管对政府直接干预的做法不很满意,但至少给监管者留下了监督政府交易过程的超脱身份,给政府增加了社会公信力。

所以,用香港的例子作为“国际惯例”来说明去年我们救市的合理性是缺乏说服力的。我专门和中外方面人士交换过意见,包括香港当年监管人士。类似去年中国的救市,由监管部门带着一批自己指定的监管对象去救市,就相当于裁判带着特定的运动员去踢球。这个球是没法踢的。没有任何机制能够避免吹“黑哨”。

现在动不动就拿国际惯例说事,包括会前讨论的注册制改革。前不久,有人冒充监管部门负责人的文章反对新股发行制度改革,就是说国际上绝大多数国家都是核准制,只有少数国家实行注册制。甚至有人干脆就说全世界实行的都是审批制,注册制是个伪命题。幸亏监管部门很快查明这是一篇伪造的文章。证监会负责人在“两会”记者招待会上做了清晰、全面的阐述,既稳定了市场,也澄清了认识。

任何时候都不以模糊的、自订的道德标准来代替法律标准。市场上只有合法和非法,没有善意和恶意。这恐怕倒是一个国际惯例,应该是监管部门坚守的准则。

注:本文根据作者在博鳌亚洲论坛上的发言整理,经作者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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