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11月9日中午时分当地时间11月9日凌晨随着阿拉斯加州的投票结束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尘埃落定。未来四年全球格局风云诡谲的变化将随之展开。北京时间11月9日下午，美国大选结果揭晓的第一时间新浪国际联手清华大学时事大讲堂、清华大学学生国际事务交流协会，推出重磅讲座——“巅峰对话：白宫再易主 世界将怎样”。四大顶尖高校、研究机构学者同堂论战，解读大选结果和中美关系未来走向，共话全球治理战略格局。
对话人
贾庆国：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华美国学会副会长、全国政协常委、外事委员会委员，国家监察部特邀检察员。先后在北京外国语学院、美国佛尔蒙特州立大学、北京大学、美国康奈尔大学、美国加州大学圣迭哥分校和澳大利亚悉尼大学任教，以及国内多所高校兼职教授。
楚树龙：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国际战略与发展研究所副所长，中央电视台国际报道顾问，中美友协理事、亚太安全合作理事会中国委员会理事。著有《美国政府和政治》、《中国外交战略和政策》等著作。
时殷弘：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院学术委员会主任、中国人民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主任。著名美国学者，研究领域包括国际关系理论思想、当代国际政治和战略等。兼职中国美国史研究会理事长，国务院参事。
达 巍：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所长。文学学士、法学硕士、博士，曾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副所长，2006-2009年在美国大西洋理事会、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任访问学者。主要从事中美现代国际关系研究。
主持人：此次希拉里为何会竞选失败？
贾庆国：我觉得希拉里败的，败在两个方面。第一个，她的支持者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还是那些大城市，从全球化过程中得到巨大好处的一些地方。在中西部这些地方，她的支持者很少。因为她代表主流对全球化的看法，而在美国很多人，特别是一些中西部的老百姓，他们从全球化进程中，很多人没有得到好处。再一个，很多老百姓觉得希拉里不诚实，由于邮件门的事件，还有其它的事情，总觉得希拉里不诚实。不诚实在美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当年她的丈夫差点被赶下台，不是因为有桃色新闻，因为他不诚实。
楚树龙：希拉里给人一种老人形象，没有新的。竞选中三次辩论，你现在回顾有一句话能让你记得她吗？她讲的主张，当时怎样？有一句话记得吗？特朗普是一个新面孔，以后会有新的东西，大家断定希拉里没有，她肯定重复那些，主要是重复奥巴马这些东西。
时殷弘：美国华尔街把贫穷差距搞得这么大，腐败，包括美国在外面干的许多事情，这个是他自己造成的。2008年，已经敲了警钟了你还自满自得。这一回，明白了吗？美国的精英们？第二条，刚才两位都讲了你还不想改，希拉里头头是道，所有辩论赛都是她赢了。里面有没有新话？里面有没有反映出世界观和美国的国家方向，和美国的内外战略？第三个，美国的精英，不管是商界，还是政界的精英，毕竟是少数。美国黑人这次很积极，前几天投票的时候，在每个州开门之前三四个小时都已经去排队了。但是黑人、穆斯林有多少？这回是美国的白人草根，拥护特朗普的人是中西部、南部这些地区。还有经济收入比较差，受教育水平相当低，这些人，仍然是美国人口多数。
主持人：美国诞生第一位女总统，对美国意味着什么？一辈子没有执政经历，在美国政府没有从政经历的一位总统，对美国意味着什么？
贾庆国：以前觉得他好像没有希望，现在他变成了希望。我觉得首先意味着充满了不确定性。因为他过去没有从政经历，没有系统阐述他的政策，在竞选过程中，他的风格又非常不寻常，他说的一些话又比较极端，你不知道他是真的会这么做，还是不会这么做，而是仅仅为了竞选。第二，有一点可以确定，从中美关系历史来看，在野党候选人当选，一定会给中美关系带来很多的冲突。
楚树龙：新的开始并不容易，变革是美国意识价值文化的主流，但变革在任何地方都不容易。因为特朗普能不能带来选他这些人，特别是中下层选民期待的变革，把他选进来，希望他在这儿变革并不确定，我觉得取决于几个因素，第一，特朗普是不是有一些主张、有一些战略思维，现在并不能证明，从他选举的言行，从他活到70岁到目前所有的东西也不能证明。
达巍：我同意前面三位老师的说法，第一个词就是不确定性，第二个，他上台会制造一种混乱，一种乱局。不管对中国，还是对美国，也有正面的意义，也有负面的意义。但是会打破目前的格局这是确定的。比如说美国的全球影响力，从2008年以来，整体战略收缩，特朗普不知道执政多少时间，会进一步的收缩。有时候我们思维方式总会觉得美国收缩完了会弹回去，未必。不一定要用决定论去看世界，美国主导霸权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包括民主国家在整个国际体系中的是不是下降，这个值得思考。对美国政治来说，现在比较尴尬的是共和党比民主党还要尴尬。共和党怎么办呢？共和党跟着特朗普走，还是特朗普跟着共和党走的，瑞恩领导的众议院跟特朗普怎么办？引起紧张，或者派系的分裂，或者政治的重组都是有可能的。有点像潘多拉盒子打开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目前没有证据支撑这个结论。
主持人：邮件门事件真的对于希拉里是一个致命性打击吗？因为这个邮件门，或者希拉里的不诚信事件，导致她与美国总统无缘吗？
贾庆国：我觉得邮件门本身并不是一个特别大的问题，到现在为止，FBI的调查也好，还是新闻媒体的调查也好，好像都没有充足的证据来说明希拉里是犯了什么罪。关键在于，希拉里在邮件门这个事情过程中，还有她过去的一些的表现，跟美国人造成的印象，就是她不诚实。美国中西部还有南部的这些州，属于比较保守的州，他们特别强调诚信的东西。美国这个政治里面诚信非常重要，你说了就得做，不说可以，不能说假话。希拉里给人造成的印象是，她没有做到这一点，这个使得美国民众对她很不放心。
楚树龙：按照美国主流的民调，FBI宣布重新调查之前一直有5%、6%的领先。然后重新调查的时候就开始有变化，开始缩小到了1%、2%。前几天，FBI说没事，没有发现希拉里有问题。我自己分析，邮件门事件，尤其联邦调查局局长10月28号给国会的信至少影响希拉里两三个百分点。
时殷弘：当然邮件门事件对希拉里有重要的影响。诚实不诚实的没有那么重要，希拉里不诚实，我不相信特朗普诚实？特朗普有很多税收问题，他夫人跟女儿的问题，他的假话问题，他后面的道歉不诚实。诚实不是问题，白人草根哪怕选一个无赖上来，只要改变这个现状就愿意
贾庆国：我觉得民粹主义有上升的势头，这个世界是不是进入民粹主义时代很难说。但是我觉得过去那种模式的全球化，可能正在走向尽头。这个全球化是美国主导的，它强调效率，它强调公平，但是不强调平等。所以在强调追求效率的时候，谁从中获益呢？就是精英，包括哪几部分人？包括像有钱人，有能力的人，还有受过高等教育的。普通的老百姓，在全球化的过程中，实际上很多人特别发展中国家的人很难走出国境，难民例外。走出国境难度比较大，全球化实际上受益的人是少数。
时殷弘：千万不要被民粹主义迷惑，很多人的利益、诉求、看法跟这个不一样，但是不过是少数。所以任何讲“我代表人民意志”那些民粹主义者不要相信，只是微弱的多数，甚至有的时候，其实少数，甚至少数说成多数。
贾庆国：我觉得按照惯例，总统候选人当选以后要兑现一些承诺。我觉得很多兑现承诺更多还是处于政治上的考虑，需要有一个交代。所以很多这种所谓兑现承诺，更多是象征性的。当年里根在竞选的时候，他上台以后要恢复和台湾的官方关系，最后他也没有恢复。克林顿竞选的时候曾经说，他上台以后要对中国强硬，曾经搞了自由国待遇和人权挂钩的做法，最后是他自己不得不灰溜溜宣布取消。再一个就是不能兑现，也不是当选者不想兑现，而是受制于人。一个执政者执政主要是内政，不是外交，美国这个宪法的制度把国内事务的权利给了国会，法律通过，财政预算、拨款、人事统一任命等等这些。总统在这个问题上能做得有限，再加上党内、行政班子有问题。为什么奥巴马这么有能力的人想做这个事情，八年下来没有做成一样。所以建议大家从几个方面来看。
达巍：有些承诺可能做不到，对世界的影响可能做不到。哪些兑现，哪些不兑现，特朗普的上任百日计划里，比如要让财政部马上启动指定中国汇率操纵国的程序，等等涉及到美国内政，社会、经济、外交的内容。他有可能去做，是不是百分之百兑现，即使想要百分之百兑现，恐怕做不到。还有一个特朗普的影响，第一，不知道要做什么，不好猜他的影响。另外，特朗普当选这个事，什么都不能做产生很大的影响。外交方面，特朗普曾经说过要美日同盟、美韩同盟，弱化北约，也许不会兑现这个承诺，什么不会说，把日本、韩国担心的产生战略后果，因为曾经说过。因为他这种影响不是很大，确实很难预测。
主持人：我印象比较深的在美国和墨西哥建立一个“长城”。
楚树龙：这个正在做，小布什政府就一直在做，很多都是铁网，不是墙，美国有一些州也正在做。特朗普是指的是什么呢？他表现出对非法移民的反感。特朗普这些竞选中的承诺，根据美国和世界上几乎所有选举社会的经验证明，选举者竞选中的承诺，选举后多数都不会兑现。为什么是这样？竞选时很多承诺是为了当选，竞选时头等大事是竞选，执政时头等大事是执政，本身不太在意这些。
主持人：关于特朗普的上台，各位老师认为美国的变与不变是什么？包括他上台之后的中美关系的变与不变是什么？
达巍：特朗普上台会带来很多的变化，他自己政策的变化，他会带来很大的冲击。但是美国有一些东西持续不变的，美国基本政治制度不变，他的两党政治在那里，美国老百姓，包括美国精英对世界的看法不是那么快地发生变化。所以我觉得未来几年变的部分和不变的部分之间是一种紧张，一种博弈的关系。我想这个东西，未来是一个主线，会关系到特朗普这个总统做得长或者做不长。
达巍：对中国的话，短期来看，特朗普上台对我们造成非常大的冲击，尤其是在经贸领域，我觉得这个冲击是比较大的。另外经贸领域会产生战略影响和其它的影响。对中美关系整体产生冲击，经贸采取比较过分做法的话，双方有“贸易战”的话，对中美关系有比较大的冲击。但反过来说，特朗普这个人，从中国来说有两点好处，特朗普意识形态色彩没有那么重，或者说没有意识形态。第二，他是一个商人，他比较务实，长期来看，特朗普可塑性比希拉里强得多。
时殷弘：特朗普当上总统以后，对中外政治经济方面，对全世界，特别是对中国变得更加保守，更加保护主义，更加民粹主义，这一点对中国现在的困难，首先就是经济上、金融上有一些困难。第二，有些事情可以有变化，肯定是想要日本、韩国人的钱。再想一步，日本人、韩国人还有什么选择，日本人所受的中国威胁，韩国人面对朝鲜的威胁，最后假如特朗普要他们交钱的话，以为撤出美军、减少美国基地为由，他们一定很勉强最后交了钱。中国是可以从特朗普那里得到客观上的战略外交机会，就像西方的相对衰退和持续，一定会对中国创造一些重要的外交和战略系统影响。我们一定要利用，但是最大的影响是，如果市场经济搞不好，中国经济的压力就大了，而中国的经济对我们国家意义非同小可。
楚树龙：每一个总统，尤其大国的领导人就会提出一些新的东西，要不他当总统干嘛，他肯定提出一些新的主张、新的设想、新的倡议甚至新的行动。特朗普肯定是这样，而且他的新的东西大家的分析我也同意，大概集中两个领域，一个是经济，一个是外交。经济上每任美国总统执政刚开始把经济着重点，都想有重大的改革，大家别往了特朗普的口号，要使美国回到强大。美国内政经济的权力主要在国会，不要只看希拉里和特朗普，还有国会。国会众议院里共和党是多数。现在国会众议院领袖、领导人，他们和特朗普闹得很僵，今后谁向谁靠近，谁向谁靠拢？共和党人的意愿是不向特朗普靠拢，他们的分歧很严重。看美国几十年来的政治，一个新的总统在经济方面要实行变革，首先最大的阻力来自于国会，来自于众议院，国会是否本党控制的，大家的思想、大家代表选区的利益是不是一致的，这个有不确定性。外交上，关于中美关系，大家回顾过去几十年，1971年中美关系改善以来，每次美国有新的总统，带来中美关系往下走，至少是前六个月，奥巴马唯一没有这样做，这是奥巴马的一个贡献。这次特朗普会不会出现？头半年到一年，中美关系像里根、克林顿、小布什都有一个波折。
贾庆国：变和不变有很大的命题，这里面很多问题。美国的基本制度不会改变，美国作为一个超级大国，它只能维护国际秩序来维护它的利益的情况没有变。美国需要跟这个世界来合作，需要国际贸易不会变。可能会出现变化的方向，我觉得美国的政党制度，可能现在面临一个转型时期，共和党已经不能代表他的基层党员。这一次特朗普公开挑战共和党主流的价值，就是说，有那么多的人支持他，还成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所以共和党作为一个政党，不能代表它的主流精英，没有办法代表他的草根党员了。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其实民主党这边也出了问题，就是说像桑德斯比较偏左的这么一个人得到这么多的票，这个也是一个现象。由于特朗普军事同盟的一些说法，包括美国在国际上的责任说法，他主张收缩，这会对国际秩序产生一定的影响，包括他的联盟体系，像日本、韩国，可能会接受美国提出的“增加负担勒索方案”，一定程度上鼓励这两个国家国内的主张独立自主，来发展军备的这样的声音。像日本主张国家正常化，实际上就是军队国家化，增加军费，来自己保卫自己。
下面进入现场观众提问环节~
提问：老师好，我想问一下，特朗普上台对中美的军事问题，特别是南海方面有怎样的影响？哪位老师问题都可以，谢谢。
达巍：我的印象里好像特朗普没有就南海说过特别多的、特别明确的话。他提到过南海，因为特朗普这个人比较缺具体的政策。当他提到南海，当他提到中国，甚至到外交的时候，特朗普一个特别重要的信息就是“我很行，我很强，我有办法对付中国，我上来能解决”，有一种示强的冲动。没有具体的说法表明在南海干什么，有什么样的具体政策，没有讲过。如果我的理解是对的话，目前南海的形势，我认为是在朝着缓和的方向来发展，这个缓和不仅是中国和菲律宾，中美之间也朝着缓和方向去发展。我认为，这可能是我自己的猜测，在这样趋缓的趋势不变的话，特朗普不会特别执行新的政策。
楚树龙：特朗普的执政对华的政策首先会集中在经济方面，大概不大会涉及军事安全方面，那些方面没有什么成就。第二个，如果集中于军事方面，美国这个制度，总统在军事上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军方，即总统决定这么做，便由军方去研究，军方可以否定总统，军方可以说做不了。而美国军方有非常成熟的专业机构，它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是非常成熟的。军方是稳定的，军方不会随着总统的变化而变化，国防部长会变，但是高级将领不会变。
问：在这次竞选当中，阿桑奇是一个传奇人物。他曾经说过，他会让希拉里败选。没有他的出现，希拉里会不会顺利当选？
贾庆国：我觉得阿桑奇的能力没有那么大，邮件门确实对希拉里构成相当大的影响，但真正构成影响的还是FBI的调查。如果有很大问题的话，希拉里本人就不能再参加竞选，所以他的影响是有，但是有多大，我觉得是一个方面的问题。
达巍：我觉得这位同学的问题涉及到非常重要的问题，就是网络在国际政治上的作用，我觉得这次美国大选，网络发挥了前所未有的重要作用，如果没有这些丑闻，这些丑闻里很大程度上是网络造成的，可能结果就不会是这样。另外，美国指控俄罗斯黑客参与了这件事情，当然并不知道这个指控对还是不对，假如说这个指控是对的话，可能现代政治史上第一次主权国家通过网络干涉他国的内政，美国威胁要报复俄罗斯。现在特朗普选上了，不知道报复不报复。如果奥巴马政府决定报复俄罗斯，这是准网络战，这是大国政治里，美俄拉低了政治的门槛，比如经济制裁。网络战是一种战争形态，是数字空间的。直接干预对方内政，这在冷战结束以来是比较少发生的，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
今天的对话就到这里，谢谢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