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美国民粹现象严重,台湾尚未出现类似现象
福山表示,1920年代的民粹政权崛起,导致二次大战发生,显示出民粹主义对于国际秩序可能的威胁,不过,对于目前国际政治状况,他并没有这么悲观,至少20年代的经济保护主义与贸易战争,目前为止尚未发生。
至于台湾在反服贸运动之后,民粹主义是否成为台湾社会的威胁?福山指出,“我并没有这么悲观,因为对台湾民主很有信心”。福山认为,亚洲目前发生的左翼与右翼运动当中,反服贸运动有左翼运动成分,虽然也有国家认同的成分,但至少没有发生类似法国国家阵线等欧洲极右派政党,对特定族群攻击性言论。左翼运动所提倡自由主义精神,包括开放社会等,都与现有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精神吻合。
福山表示,民粹主义有几个重要面向,包括“反精英”、“个人崇拜”,这在川普竞选美国总统过程特别明显,在台湾尚未出现类似政治现象以前,他不会把台湾跟欧美民粹主义放在同个天秤上。
不过,福山不讳言,台湾、日本、意大利、印度等等,多少都有类似美国政治发展两极化,导致政府在重大政策上无法扫除既有障碍推动改革,这样的政治僵局是特朗普这样体制外民粹领袖,得以在选举赢得胜利的原因。然而,民粹主义在亚洲并未成为一种趋势。
二、中国大陆并非由下而上的民粹主义
福山表示,亚洲在欧美国家民粹兴起、政治崩解的过程,所面对的主要问题是经济与贸易的倒退,中国大陆目前也正面临工资上扬、工厂外移,韩国造船业也因为全球贸易萎缩发生破产。韩国在前总统朴瑾惠下台后,民主党预估将赢得胜选,民进党则是台湾政治赢家。中国大陆目前的政治进程,并非像特朗普一样,是由下而上的民粹主义,而是由少数政治社会精英所支持的国族主义。
福山表示,东亚国家过去十年,虽然试图透过教育灌输爱国主义,但背后主要系少数政治社会精英发动。亚洲与欧美国家最大的差异在于,亚洲不像欧美国家有大量的移民人口,也没有穆斯林人口,移民与族群议题,比较不容易成为民粹政治人物的武器。
不过,这不代表亚洲国家在移民议题上应该回避,福山表示,亚洲每个国家都面临少子化问题,美国移民国家的优势,至少让美国生育率与人口红利得以持续,相对之下,亚洲的劳动人口正逐渐下滑当中。
三、美国劳工阶层生存条件恶化,提供民粹主义温床
福山表示,尽管美国透过国际贸易,平均国家财富翻了四倍,但低阶劳动者在全球化过程,工作机会移转到中国、印度,为了避免社会两极化,政府必须透过财富重分配,让自由化过程受害者可以获得补偿,例如就业训练等,去年发生民粹主义的美国与英国,80年代都积极自由化的领头羊,但在此同时,国家的社会安全网也逐渐被侵蚀。
福山表示,像他一样出身良好、生长在多元文化环境,受高等教育的中产阶级,无法体会到美国劳工阶层生存条件的恶化,2015年美国境内毒品过量致死人数高达35万人,不少案件发生在非都市地区,毒品泛滥问题已经导致非都市地区白种男性平均余命的下滑与单亲家庭的暴增,而贸易自由化导致美国贫富差距的持续扩大,提供民粹国族主义崛起的温床。
以这次决定美国总统大选的关键州宾州、威斯康辛为例,这些北方工业州长期支持民主党,让希拉里过度自信,她竞选期间从未造访威斯康辛,没有注意到美国铁锈带工业州,因为自由化关厂歇业导致失业问题,最后就是这关键的5.5万张票倒向川普,因为他承诺要重建美国制造业。
福山认为,川普说要重建美国制造业,我不相信他可能做到,他的支持者很可能会失望。
四、美国分权制衡体制,最后却走向极化政治
福山表示,自由主义民主制度,过去十年发生不少政治失灵现象,例如美国次贷风暴、欧债危机等,很多是80、90年代解除金融管制所种下的远因,其结果导致多数民众受害。
美国权力分立的制度设计,长期以来倾向机构之间的彼此制衡,长期运作的结果,却让周围的利益团体透过政治游说,维持其既有利益,政治与金钱之间的纠葛愈来愈严重,民主共和两党只要在参议院掌握40席的关键席次,就可以否决掉任何重要政策,其结果导致美国政治逐渐走向极化政治,任何重要决策因为对手阵营否决陷入停摆。
举例来奥巴马总统执政期间,美国国会预算因为共和党抵制,无法顺利通过导致关门;美国企业所得税税率高达35%,这样的高税率全球名列前茅,在此同时,又有10000项的减税与补贴,由于涉及太多利益团体,美国国会始终无法对降低企业税达成共识。
五、美国民主相对强韧,特朗普上台已出现明显“发夹弯”
福山表示,从川普崛起过程可以看出,民粹主义的崛起,就是挟着其民主正当性,攻击民主国家重要基础,包括法治在内。特朗普上任迄今,始终不愿意处理担任总统最基本的“利益回避”,不仅家族成员担任白宫幕僚工作,个人也未和家族事业切割;川普上台后被媒体批评,他的直接反应是指控媒体制造“假新闻”,类似的操作手法,在俄罗斯、匈牙利、土耳其都已经发生。
所幸,美国的民主制度相较其他新兴民主,仍相对强韧,川普上台后,过去竞选期间的诸多政见,都出现明显“180度转弯”,例如,日前美国贸易报告,未将中国列为货币操纵国家,他重申北约对区域安定的贡献,并未退出北约,目前为止,也没有发生外界所担心的美中贸易战争。
六、特朗普对国际秩序仍造成伤害,欧洲国家陆续出现“迷你特朗普”
“然而,这不代表他任内,不会对国际秩序造成任何伤害”,福山表示,川普的当选已经引起带头作用,欧洲国家已陆续出现所谓“迷你川普”,在国际外交领域,“信任感”至关重要,类似朝鲜核武议题,美国要让其他国家知道,他所讲的都是认真的,川普在国际外交上不具经验,周边又没有经验幕僚,“这在外交政策上这是非常危险。”
七、台湾不必担心会被当做筹码
福山表示,特朗普将会检讨“一中政策”说法,台湾对此不应太过认真,毕竟,特朗普以身为谈判家(deal maker)自豪,先前讲出检讨“一中”的说法,基本上只是谈判的语言,不过,福山相信美国政治体系会有足够制衡力量,阻止川普拿台湾当美中谈判筹码,“毕竟台湾在美国国会有很多支持,我不会担心。”
注:日裔美籍政治学泰斗福山4月14日在台湾发表“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崩解”专题演讲。目前任教于斯坦福大学的福山,毕业于康乃尔大学,并在哈佛大学取得政治博士学位,师承政治学巨擘亨廷顿。随着福山对发展中国家经济和政治模式的深入研究,他逐渐开始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思考国家能力对政治体制的影响。在2011年及2014年的著作《政治秩序的起源》中,检讨成功发展政治秩序的因素,分析为何导致政治衰败。本文选自弗朗西斯・福山4月14日在台湾发表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的崩解”专题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