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2006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尤努斯，以及他创立的“穷人银行”吗？
孟加拉国银行家穆罕默德·尤努斯设立了格莱珉银行，向因赤贫而无法向银行贷款的人们提供小额贷款，以帮助他们获得自我就业和发展的机会。因为格莱珉银行主要为穷人服务，所以也叫“穷人银行”。尤努斯因开创这种“穷人银行”模式，被授予2006年度诺贝尔和平奖。在联合国和世界银行的大力推崇下，四年多时间里，“穷人银行”在亚洲、拉丁美洲、非洲等地的四十多个国家被推广。
然而，这个本意是帮助穷人的金融服务项目，在全球最大的小额贷款市场印度却“变了味”有印度媒体称，仅一个月内，30多名“穷人银行”的借贷者因不堪债务压垮而自杀，印度政府日前不得不紧急叫停“穷人银行”。
“穷人银行”这种本应带有慈善色彩的扶贫模式，在印度被无节制地商业化操作，成为资本压榨穷人的工具。这为全球其他“穷人银行”敲响警钟，也让人们重新思考在扶贫中政府与市场的关系。
穷人达普的故事
杜尔加码·达普是印度东南部小镇安德拉邦的一名贫困妇女。最近，她抛下家人出逃了，因为她实在还不起从“穷人银行”借的钱。
当初，为了盖间房子，达普从当地一家“穷人银行”借了200美元。达普没有银行账号，也没有固定收入，为了还贷，她想尽了一切办法。最后，她只好从第二家“穷人银行”借钱去还第一家，然后又从第三家借钱还第二家……债务越滚越大，最后，她的债务已经滚到2000美元。
还不起钱，达普跑了。而她的家人为了偿还债务不得不卖掉田地，本来生活贫困的家庭更加潦倒不堪了。
近日，印度媒体报道，大批安德拉邦的贷款人因无法按时归还贷款，而被借贷方催逼收债。仅一个月内，30多名贷款人因不堪债务压力而自杀。印度是全球最大的小额贷款市场，安德拉邦则是印度小额贷款的主要集中地，占到全印度小额贷款总量的35%。
按理说，欠钱还钱天经地义。哪怕是穷人借了富人的钱，也应该归还，何况还是借的银行的钱。但问题是，如果银行当初借款时的利息高得离谱，催款方式又吓人，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在印度，小额信贷的贷款利率高达30%至100%，还不起钱的穷人常常遭到催款员的威胁恐吓。
因此，安德拉邦议会不得不紧急叫停部分“穷人银行”业务，并通过一项法律，限制“穷人银行”筹措资金的渠道，还要求它们提高发放贷款的门槛。类似的情况还出现在印度南部其他地区，很多地方政府也采取了相应的办法。
“穷人银行”发源地孟加拉国最近碰到了麻烦。孟加拉国约有4000万人从“穷人银行”贷款，利率在20％到40％之间，还有一些收取高于50％的利率。孟加拉国小额信贷管理局最近规定：从今年7月开始，把小额贷款利率限制在27％以内；小额贷款机构允许收取的最高费用要设限；小额贷款机构要给予借款人15天的偿还宽限期。
是扶贫还是逐利
“穷人银行”被认为是解决全球贫穷问题的有效方案，创立者尤努斯也因此获得2006年诺贝尔和平奖。但是，为什么这个模式在印度却发展得变味了？
“资本天生是逐利的。”小额金融研究网主席马哈扬说，很多印度的“穷人银行”不审查借贷者是否具有还款能力，只是一味放贷、再放贷。它们可以用6%-8%的利率从商业银行系统获得贷款，再用30％以上的利率贷给穷人。
SKS小额金融公司在孟买上市首日的情况，恰好可以印证马哈扬的观点。SKS是印度最大的“穷人银行”，去年发行了价值3.5亿美元的股票，受到股民追捧，上市首日就大涨18％。由于近两年，SKS公司营业额和利润都以100％的速度成长，它的股票成了股民眼里的绩优股。
从2005年到2009年，印度的“穷人银行”放款额从2.52亿美元增加到25亿美元。印度媒体报道，在印度的一个偏远村庄，就有7家向穷人提供小额贷款的“穷人银行”。连国际资本也看中这个市场。如SKS的大股东包括金融大鳄索罗斯和太阳微系统的创办者维诺德·科斯拉。
“很多"穷人银行"并没有着眼于那些能为借款者带来收入的活动，只想着从穷人身上赚钱。”安德拉邦农村发展部部长瓦桑特·库马尔说，这已经慢慢远离尤努斯的原意。
尤努斯本人也预见过这样的情景。他此前不止一次说，将小额贷款变成高利润、高增长的行业是在打开“潘多拉魔盒”，最终将会伤及穷人。“因为这将滋生一批只知道赚钱的"穷人银行"，它们不会担心贷款是否会伤害贫穷的客户。”
政府与市场的关系
“穷人银行”模式在印度遇到的问题，为全球其他国家敲响警钟，也让人们开始重新思考，在扶贫中政府与市场的关系。
芝加哥大学布斯商学院教授拉古拉姆·拉詹说，小额信贷确实带来了好处，如能帮助穷人储蓄、平稳消费、应对紧急情况以及扩大现有业务。比如，在印度，每年年初，大学生都要缴纳大部分学费。家中有稳定工作者的家庭可以从小额信贷商那借贷，以此支付学费，然后在这一年的余下时间里偿还贷款。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在一年中平稳消费，不必在学费缴纳前的几个月中大幅削减家庭支出。
马哈扬说，和普通人比起来，穷人获得银行贷款的机会很少，小额贷款可能是改变他们生活的唯一途径。如果印度小额贷款市场的问题得不到解决，等于阻断很多印度穷人脱贫的一次机会。
《经济学人》认为，印度的问题在于小额贷款被过度商业化，完全被放到市场中，政府却没有担负起应该承担的责任。真正的大规模扶贫还是应该依赖国家政策的整体规划。“穷人银行”模式是一个新兴且脆弱的模式，无论在世界任何地方，还需要政府的支持和规范。尤努斯创立的格莱珉银行之所以取得成功，其中一个原因是格莱珉银行本身得到政府的支持，孟加拉国政府拥有银行6%的股份。马哈扬说，政府是扶贫的主体，市场只是“润滑剂”。
拉詹也说：“穷人要成为成功的创业者，单靠小额贷款的帮助是不够的，通常需要技术和管理能力。所以，投入与经济相关的基础建设，例如教育、劳动水平、房屋和公共卫生体系的构建等是非常必要的，而政府对这些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