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连心社区照顾服务中心（以下简称“连心”）于2007年在云南省民政厅登记成立民办非企业单位，扎根于云南昆明的流动人口社区，采用发展型社会工作[1]手法，开展针对流动人口的社会工作服务和政策倡导工作。
连心最具特色的模式在于，将一线服务和政策倡导工作有机结合在一起，一线服务为倡导提供扎实的实地经验，倡导则通过影响政反过来促进一线服务效果的完成，最终改善流动人口的弱势状况。
连心概况
连心目前有全职员工23人，初步形成了“理事会-管理委员会-部门-工作站/工作中心”的四级管理体系，获得了来自各级政府部门、省妇联、香港乐施会、国际劳工组织、正生基金等多类型机构的资助，年运作资金180万元人民币左右。
连心在社区中既有社区工作站或工作中心这样服务对象找上门的固定服务场所（大多为机构通过项目支持租用或者社区居委会免费提供的场地），又有可开展外展服务的流动车，方便主动登门提供个案干预服务。
连心设立了专门的研究部，有研究人员5人，除与服务相关的研究外，政策研究更是重中之重，既承接政府委托及相关科研课题的研究（见下文所列部分课题），又根据社区工作的需要而自发开展专项研究，包括“城中村社区参与式治理课题研究”、“流动儿童教育问题研究”、“流动少数民族男性酗酒及家庭暴力问题研究”等。
作为多年从事一线工作和政府政策建议的“回馈”，连心的社区服务工作得到了政府的高度认可与支持：
2009年，获得民政部委托课题，研究流动人口社区服务模式；
2009年，获得民政部等颁发的全国“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先进单位”的称号；
2010年，与云南省妇联共同建立了“妇联社区流动妇女及儿童服务示范工作站”；
2010年，获云南省妇联委托“城市社区妇女基本生存状况调查研究”；
2011年，获国家社科课题“关于西部农民工乡-城循环流动及发展型社会工作模式研究”；
2011年，获中共云南省委、省政府颁发的“先进集体”（2008—2010年云南省禁毒人民战争）；
2012年，获省妇联颁发的优秀“妇女之家”匾牌；
2012年，获省妇联委托“妇联组织参与社会管理及其创新对策研究”；
2012年，获省民盟委托的“流动人口基本公共服务体系建设对策研究”；
2012年，连心获得民政部社会工作示范项目三等奖；
2013年连心获得民政部志愿者工作优秀案例一等奖；
2012年起，连心还连续两年成功申请到中央财政支持社会组织参与社会服务项目的资助[2]；
……
服务
关注流动儿童
作为扎根社区的服务型机构，如何挖掘并满足社会需求，是一个行动研究的过程，需要实践者在这一过程中不停思考、不停实践。
早在2005年前后，连心的发起人向荣就借助其云南大学社会工作系教师的身份，带领自己的社工系学生，在城市周边的农村社区开展针对流浪儿童和孤儿的社会工作。
随着昆明的城市化进程，农村逐渐城镇化，新型社区问题开始涌现，流浪儿童的问题也逐渐被流动人口社区中的流动儿童问题所取代。
于是，2006年末，正式登记成立后的连心便在原有工作的基础上，将重点服务对象从流浪儿童转向了流动儿童。
08、09年，昆明的流动人口社区连续发生了多起流动儿童意外亡故的惨剧，这一系列事件促成了连心关注流动儿童的生存安全。
为此，连心在社区中建立了为流动儿童提供安全照顾、功课辅导、兴趣开发等多方位服务的社区活动中心；并组建了志愿者团队，围绕儿童安全、家庭教育等主题，向社区居民开展流动服务。
服务多类弱势群体
随着在社区服务的逐渐深入，连心发现，流动儿童本身面对的问题，恰恰和成长的家庭环境、学校环境、社区环境密切相关，要解决流动儿童的问题，只有同时解决家庭、学校、社区三个层面的问题。
因此，连心的工作又以流动儿童为切入点，在关注“流动儿童生存、发展及教育权”的同时，逐步针对流动儿童和青少年、妇女、老年人、少数民族、残疾人等多个弱势群体，在家庭、学校、社区三个层面，丰富、拓展出新的社工服务，发掘并填补这些群体的社会需求。
例如，连心针对遭受家庭暴力的妇女提供家暴预防与干预服务，促进少数民族手工艺品和音乐、舞蹈的开发，推动老年社区组织的发展，为流动妇女就业和创业开展培训和提供平台，向劳动者宣传劳动法、开展个案干预等工作。
在这些服务背后，包含着连心对社会问题的理解。
连心认为，处于城市边缘的流动人口在社区中无法获取和户籍居民同等的基本公共服务，常常被管理（例如，政府部门对流动人口的管理都基本集中在计划生育、治安等方面），而鲜有从政府获得服务。
因此，连心提供的服务，都旨在“探索流动人口社区综合服务模式”（连心定位），弥补政府对流动人口基本公共服务的不足或缺失，让流动人口可以和户籍居民一样获得满足其基本需要和发展需要的社会服务。
连心对自己摸索出的发展型社会工作的概括是“社区服务、行动研究、社区经济、政策倡导”。在笔者看来，“行动研究”是对社区服务实践的总结、提炼，目的是为“政策倡导”提供弹药，而“政策倡导”又是以完善“社区服务”、推动“社区经济”为目的。
连心对社区现实的了解和把握，所依托的丰厚的大学资源，创办人作为省政协委员具备的政治资源，这些因素都让连心具备了政策倡导的可能。
连心的发起人向荣每年都会在云南省两会上提交政策提案，从2009年至2012年4年间，向荣已经围绕流动人口议题，以省政协委员的身份，连续提交了流动人口在住房、儿童生命安全、公共服务均等化、城中村改造、流动妇女技能培训等方面的10余份提案，此外，还针对社会组织发展提交了数份政策提案，平均每年提交的提案数达5份之多。
借助于省“两会”的平台，连心通过提案这一在体制内影响政府决策的方式，形成了与不同政府部门良性互动的关系。两会的议案、提案若涉及政府相关部门，该部门依法必须在限定期限内对提案内容做出回复，这种对话的建立，无形中必然会影响政府相关政策的制定。
连心的政策倡导工作中，最具创新的地方在于“参与式提案”。连心曾通过省妇联的管道，邀请到10余位政协委员，到流动人口社区开展实地调研，同时邀请社区中的流动人口亲自向政协委员反映自己的问题，搭建了流动人口与政协委员对话的管道，让政协委员直接了解到流动人口社区的一线信息。
在若干年的连续推动下，连心的倡导工作也初具成效。连心的一份提案获得云南省副省长批示，作为内参，进入了省级决策者的视线；另一份提案到达了全国妇联的层面，并被放置在全国妇联网站的醒目位置。这些间接信息，都表现出了连心在政策倡导方面的成绩与独特价值。
作为连心政策倡导成果的延伸，省妇联主席在到访连心后，对连心做出了积极评价，表示政府的部分职能工作由连心这一专业团队承接和协助完成，这种模式很有意义，并委托连心开展城市边缘社区基层流动妇女生活现状的调研。
除了在省级部门影响政策外，连心的倡导工作还覆盖到街道层面的基层政府派出机构，例如在与街道办公室、社区居委会的合作中，连心就在发挥专业优势服务社区的同时，反过来影响基层政府的执政理念和对社会组织的观念，强化基层政府部门对流动人口社区基本公共服务的重视和支持。
“服务-倡导”模式的启示
纵观连心的“社区服务+政策倡导”模式，连心的双向优势非常明显。
纯服务机构长期扎根一线，对服务对象有深入了解，甚至与服务对象融为一体，为其鼓与呼，但由于各类问题长期无法得到解决，而产生无力感和失落感；同时又不具备管道，让服务对象的心声上达至决策者，因而服务对象继续边缘化而无法脱身。
纯政策倡导机构，虽具备倡导的能力或管道，但常被指责对一线问题缺乏切身认知，而可能导致倡导方向脱离实际；对抗型或社会动员型倡导工作（例如抗议、公共空间的行为艺术）又容易招致政府的打压。
而连心的“服务-倡导”交叉模式，恰恰能有效弥补“纯粹”的不足：相较于服务机构，连心具备提炼“真问题”的研究能力，同时还拥有影响政策的合法管道；相较于倡导机构，连心具备对一线的深入了解和感知，怀有对服务对象的真切情感。
这些让连心相对其他民间组织脱颖而出的优势，既有因连心发起人的身份而让连心与生俱来就具备的资源，又有连心的辛勤耕耘而在后天争取获得的能力，对民间组织而言，这些都具有极强的学习、借鉴价值。
1.扎实的研究为政策倡导铺路
“摆事实、讲道理”的政策倡导方案才能在每年多如牛毛的提案、议案中脱颖而出，也才真正能言之有物，为决策者提供真实可靠的问题解决方案。而这都依靠过硬的研究能力。
目前国内很多倡导机构和个人倡导者都较为注重对媒体的使用，而忽视或无力开展相关研究，虽然能在短时间内吸引公众的眼球，但可持续性差，也很难带来改变。
连心的优势正在于，凭借自有研究团队开展研究，将服务-倡导之间的鸿沟所打通，通过研究让服务得以更加切合需求，让倡导更有说服力度，又让服务和倡导互不脱节，彼此呼应。
2.与政府的良好合作关系为政策倡导提供了渠道
连心之所以有能力、有条件将服务和倡导相结合，笔者认为最重要的因素在于连心与政府部门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为其倡导工作和在地服务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合法性基础和物质与非物质支持。
连心在与政府建立关系的过程中，尤为注重三点工作：
首先，获得政府最基本的信任。在中国的政治环境中，与政府合作的首要前提，是打消政府对民间组织的各种顾虑。
连心作为一线社会服务的提供者，其工作内容与目前自中央政府往下对社会工作重视与扶持的政策趋向相呼应，再加上连心的创办人是大学教师和省政协委员，符合政策导向和身份优势的连心，就已经具备了获取政府信任的前提，让政府采取支持的态度，而不是存有戒心。
其次，找到与政府部门的共同目标。
以连心和云南省妇联的合作为例，妇联有在当地建立“妇女之家”的需求，以便针对流动妇女和儿童开展服务，但妇联本身缺乏服务的专业经验，而社区需求又很庞大。服务流动人口又是连心的目标所在。这就为双方的合作打下了基础。
第三，在资源和能力上与政府部门形成互补。
在资源上，省妇联本身的“妇女之家”、妇女儿童服务示范站就是合法性资源，且妇联从政策上更利于推动妇女儿童基本权利的保护，弥补了连心在政策资源上的不足，也为连心补充了政策信息，给连心在社区的工作撑开了行动的空间，更利于寻找在社区中的工作方向。同时，连心作为专业社工机构，恰恰弥补了妇联在基层社区的弱执行力。
在与基层政府部门的合作中，这种互补性也有充分体现。基层政府具有“创先争优”的政绩压力，连心与基层政府合作，能够更便利的进入社区开展工作，政府在社区层面的各类信息，也可以提供给连心，为将服务做扎实、寻找新的合作点提供了可能，也为连心带来了免费场地等资源，让连心可以有更大的政策空间在基层开展工作。而连心取得的成绩，本身也成为政府政绩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又反过来进一步加强政府对连心的信任与合作关系。
3. 寻找体制内的政治身份来向体制发声
连心的发起人向荣作为云南省政协委员，常常以体制内建言者的身份，在政协会议上发声。作为民间组织，能够具备这样的政治资源，实数凤毛麟角。
这种相对其他民间组织的独到身份，本身较难为其他民间组织效法。但每一家民间机构都可以努力寻找可供其倡导的政治资源，将弱势群体的声音传递到体制内。
不管是服务型民间组织，还是支持型或研究型民间组织，为实现其使命或社会目标，都应当思考如何借助体制内的政治资源，尤其是在当下政府决策机制尚不透明、民间组织无法参与的情况下，尤应注重与相对较易接触并关心相似社会议题的各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建立长久联系，使用其政治发声管道，向体制内传递自己的声音。
从连心的案例看，即便连心已经具有其发起人的政治管道，仍然通过组织其他政协委员到社区开展调研等方式，积极动员、影响更多具有政治身份、可共同发声的各界人士参与到连心的倡导工作中，以此来扩大相关议题的社会影响。
目前，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服务型民间组织意识到“倡导”的重要性，与媒体“结盟”正成为越来越多的民间组织的选择，但媒体依然有自己的局限：“雷声大雨点小”，很难推动群体状况的改变。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连心的“服务+倡导”模式，深入一线的同时，接近政策制定者并最终影响政策制定，或许能为通过媒体“曲线救国”的民间组织，探索出在体制内发声的一种路径。
编后语：
本文收录在社会资源研究所即将出版的《正循环——中国NGO运营模式案例集》一书中。感谢所有案例机构对案例的采访和成文给予的支持。乐施会为本项目提供了资助，在此一并致谢。但文责自负，文中观点并不代表案例机构及乐施会的官方观点。欢迎在注明原作者的前提下转载。
[1] “发展型社会工作”是连心对机构核心工作手法的总结，要求连心的工作人员从流动人口社区的各类问题和需求出发，具备教育、卫生、心理、法律等多种知识，采用个案、小组或社区的工作方法，解决各类弱势群体的社会问题，并为弱势群体赋权，提升其参与社区事务的能力。
[2] 该资助由中央财政划拨2亿元左右的资金，用于资助“在民政部门登记的社会团体、基金会和民办非企业单位等社会组织，引导社会组织围绕党和国家工作中心，参与社会服务，履行社会责任，积极发挥作用”。云南连心社区照顾服务中心（以下简称“连心”）于2007年在云南省民政厅登记成立民办非企业单位，扎根于云南昆明的流动人口社区，采用发展型社会工作[1]手法，开展针对流动人口的社会工作服务和政策倡导工作。
连心最具特色的模式在于，将一线服务和政策倡导工作有机结合在一起，一线服务为倡导提供扎实的实地经验，倡导则通过影响政反过来促进一线服务效果的完成，最终改善流动人口的弱势状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