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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议“碧山乌托邦”

 对于网络论战,左靖不参与,持一种“清者自清”的态度。但他坦言欧宁的“碧山共同体”只是一个虚词,没有组织也不可能有组织。“每一个来到碧山想做点事情的人,都可以算是共同体的一部分。”

 

这些外地来的老板享受我们的资源,我们村有这么好的生态田园风光和古民居等,他们也要为我们村做点贡献。

 

——— 村支书朱显东

 

碧山村,这个黄山脚下的古村落,这几天因为网络上的一场论战突然火了一把。

 

2011年,几名艺术家选中了碧山村,在这里买房定居,怀着知识分子的社会理想,他们提出了一个叫“碧山计划”的乡村建设梦想,希望建立一个“碧山共同体”,“以各种方式为农村政治、经济和文化奉献才智”。其间,他们在广州做碧山计划展览,在碧山做了一期“碧山丰年庆”活动,开办书局,帮助个别农户做可持续农业。但绝大部分时间,他们处在一种思考的状态。

 

一群知识精英打算搞乡村建设,却遇到了另外的知识精英质疑。7月2日到7月6日,在碧山参访过一天的哈佛女博士周韵,在其新浪微博上连发17条微博和长文《谁的乡村,谁的共同体?———品味、区隔与碧山计划》,质疑“碧山计划”是精英对农村建设的一厢情愿,将真正的村民排除在外。

 

碧山计划发起人欧宁于7月5日发出《回应@一音顷夏(周韵)对碧山计划的质疑》,为碧山计划辩护,周韵又于7月6日凌晨发表《回应欧宁》一文,在微博和豆瓣网站上引发网友为两派“站队”,展开了一场热烈的讨论。唯有碧山村,始终沉默。

 

论战“漩涡”:精英与农民,谁的乡村?

 

七月流火。黄山脚下的碧山村刚过了油菜花季,大片碧绿的农田里,水稻和玉米正热热闹闹地生长着。这个占地58.5平方公里、统计人口达2907人的村子,看不到多少人,一些还走得动的老人都下地去了,充满徽派建筑特色的村庄安静得像一幅水墨画。网络上的论战甚嚣尘上,而南都记者来到事发现场,却看不到痕迹。

 

村里山脚下的猪栏三吧,是欧宁的朋友、艺术家夫妇小光和寒玉在碧山村购下的第二套民宿酒店,原来是一个旧油厂,墙上还残留着“文革”时期的标语。他们喜欢买下村民眼里破烂不堪的古民居。上一套买下的房子还是一个猪栏,所以才取了“猪栏系列”的名字。但经他们买下改造后的酒店房间均价千元以上,平日里,酒店不允许村民进入。

 

7月2日,南京大学“中国研究”国际暑期班40多人来到碧山,就在猪栏三吧的会客厅里,欧宁做了一场分享,PPT是全英文版的,提到做碧山计划的手稿是M oleskine(源于法语鼹鼠皮,号称是世界上最好的笔记本之一)品牌的笔记本。

 

首次接触“碧山计划”的哈佛女博士周韵很快有了自己的判断:所谓“碧山共同体”是精英分子对田园生活的想象,它将真正的农民排除在外的。

 

小光也不认为猪栏酒吧属于碧山计划的一部分,他向南都记者坦言:“我们就是做生意的,但对碧山也有贡献。村民看到我们改造老房子开民宿赚钱了,也跟着做,村里有两家农家乐就是学习我们做起来的。”

 

学员还参观了碧山书局,南京先锋书店碧山分店,由村里的汪姓老祠堂改造的小资情调书店。可是来书店的都是外地人,本村人只是偶尔进来翻翻书,从来不买,英文书更不会去碰。

 

网络论战后,有人专门跑到碧山“朝圣”,还在书局留言本上写下欧宁和“一音顷夏”的主要论点。书店对面一间老宅的主人方先生主动问南都记者:“你知道他们在网上吵架了吗?”那天周韵来过他家,跟他聊过天。但他说:“看不懂,反正艺术家与学生都和我们没关系,农民是种田的。”

 

午后,欧宁坐在家中的会客室里喝茶看书,身后是开放式的玻璃幕墙,可以看到小院子里的凉亭和柑桔树、罗汉松。这是一座占地四五百平方米的徽派大宅,里面精心装修过,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他家的装饰和村民完全不一样,摆满各地淘来的家具和书籍,三年前从北京搬家过来的时候,足足装了9辆货柜车。关于那场辩论,他不否认自己的精英主义思想,而且也不认为需要抹平它和农村的差距。

 

碧山计划的另一个主要参与者左靖,最近正忙着装修他在碧山的第二套房子,准备把《碧山》杂志编辑部搬过来。对于网络论战,他不参与,持一种“清者自清”的态度。但他坦言欧宁的“碧山共同体”只是一个虚词,没有组织也不可能有组织“每一个来到碧山想做点事情的人,都可以算是共同体的一部分。”

 

而另一个当事人周韵,已经回到哈佛继续攻读她的博士学位。对于这次论战,她给南都记者的回应是:“我把我认为不好、值得商榷的方面和原因讲出来,这很自然。如果在谈‘共同’谈包容的同时,用一套精英主义的话语,那生成的是新的不平等、区隔和排除;在谈村民自主自治的同时,也不应该带有一种‘我们才知道什么是农村该有的样子’的想象与俯视心态。”

 

那么他们争论的焦点———碧山计划,在实施3年之后,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行动:知识分子构建“碧山乌托邦”

 

碧山计划,是欧宁的一个乡村建设梦想。

 

1969年,欧宁出生在广东湛江的一个农村。他小时候非常讨厌农村,讨厌家里的贫穷,渴望通过自己努力永远地离开农村。在苦闷的青春期,欧宁通过写诗来抒发对现实的不满。

 

与此同时,安徽农村青年左靖也在他的中学老师郑小光的引导下开始写诗,他给湛江诗友欧宁通信。1987年,这几位诗友从全国各地赶到南京聚会,当时还有另一位诗友——— 寒玉,后来成为小光的妻子。

 

欧宁后来成为艺术家,因2003年拍的纪录片《三元里》在圈内出名,在北京买房定居,终于彻底离开了农村。但离开了农村的欧宁,反而对农村问题越来越感兴趣,大量阅读了很多乡村建设实践方面的书籍。

 

从2006年开始,他决心找一处农村来把积累的理论想法落地。他一开始走访了云南、四川的乡村,当他来到皖南地区时,马上被这里的风土人情迷住了。于是他想起了中学时期的安徽诗友左靖,现在已经是安徽大学的副教授,又约上小光、寒玉夫妇,找到了碧山村。

 

2011年6月5日,欧宁在广州时代美术馆的展览中宣布“碧山计划”启动,他作了一个“碧山共同体:如何建立自己的乌托邦”的演讲,表示希望为观众提供一种以文艺形式参与乡村建设的初步思路。

 

对于“共同体”,欧宁的解释是“所有共同生活在其中的人,有共同的价值观”。

 

艺术家和村民,能形成“共同体”吗?

 

不管怎样,搬进碧山村后,欧宁和左靖按照自己的理想开始行动了。2011年8月26日至28日,欧宁动用了自己全部资源,在碧山村举办了首届“碧山丰年庆”。

 

丰年庆邀请了艺术家、建筑师、乡建专家、作家、导演、设计师、音乐人,以及致力于乡土文化研究的当地学者,办学术研讨会,举办乡土生活作品展览,还有当地戏曲和舞蹈的演出活动等。其间左靖启动了“黟县百工”项目,带领安徽大学新闻学院学生调研考察了90项黟县传统手工艺,一本以此命名的书正准备出版。

 

欧宁打算把“碧山丰年庆”作为碧山计划的长期执行项目,但不料才到第二年,丰年庆正准备开幕时,突然被县政府紧急叫停,且没有给出确切的原因。

 

知识分子的雄心勃勃第一次遭遇现实的打击,这对欧宁的影响非同小可,“碧山计划”也因此放慢脚步。他坦承:“自己想的比做的多太多,因为很多问题涉及村民组织,要面对政府,不确定性太大了。”

 

碧山却悄悄地在艺术圈内出名了,陆续有艺术圈内人在村里买古民居改造翻新,目前已经有20多户。

 

当艺术家遇上农民:他们做的那些事情与老百姓无关?

 

从艺术家们入住村里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和村民的矛盾就开始产生。猪栏酒吧有一阵子有客人来,晚上拉胡琴唱戏,隔壁人家的妇女晚上9点被吵醒了,就在晚上两三点时站在窗口敲破脸盆,把猪栏酒吧的客人也吵醒了。

 

猪栏酒吧前面有一块水泥地,原来是隔壁另一户人家的晒谷场,可是猪栏开张后,客人经常把汽车停在那边。于是这户人家用水泥砖把空地围了起来,不让他们停车,后来村委出面协调,让猪栏酒吧每年给这户人家1000多元钱赔偿。

 

欧宁坦言,他和农民交流确实很难,他认为在农村缺乏有执行力的人。

 

碧山旅游的人多了之后,他想鼓励村民把自己家改造成民宿,有个木匠已经动心了,他说已经准备开始收拾家里的老房子,但担心营业执照的问题,想找欧宁帮忙。欧宁一口答应下来,但是过一阵子木匠就没有消息了,忙着给修房子的左靖家做木工,把自己家里的事情忘了。

 

而在66岁的村民汪寿昌眼里,艺术家对于碧山有另外一种意义。这个1966年的返乡知识青年,从近年来开始画碧山八景,记录村史,他现在是碧山书局的一名管理员。南都记者到访书局的这天下着小雨,老人坐在书局一楼书架前的沙发上,看着潺潺雨水顺着四面屋檐汇聚到天井。

 

他把艺术家也当作“新村民”,“他们帮助修复了启泰堂,应该记录到村史里面”。

 

他在碧山书局有一本专门的日记,记载村里每天发生的事情。但他既不打算交给艺术家做展览,也没打算自己出版,“他们做他们的,我做我的”。

 

碧山做了20多年村支书的朱显东,把这些来买房的艺术家当作碧山的资源。他直言不讳:“欧宁左靖没搞什么大气候出来,他们那些事情跟老百姓无关,老百姓种的是田,他们看的是书。但是,这些外地来的老板享受我们的资源,我们村有这么好的生态田园风光和古民居等,他们也要为我们村做点贡献。”

 

最近,村里搞“亮化工程”,主要的街道都要装路灯。老百姓不愿意交电费。村里就找这些外地来买房子的“老板”开了一次座谈会,让他们一个人负责一段路的电费。欧宁掏了5000元钱,左靖因为买了两套房子,“认捐”了1万元钱。

 

朱显东还说服欧宁花10万元钱买下了欧宁家隔壁一个荒废的房子,希望他做成“村史博物馆”,还可以免费教村民学电脑。

 

欧宁有点后悔第一次“认捐”答应得太爽快了,“但是我现在住在这个村子,又不得不和村里各种复杂的关系打交道”。

 

他合上正在看的那本书,透过玻璃幕墙望了一下院子,他在读的这本书,名字叫《庇护者》。

 

专访

 

欧宁:被架到社会良心的高地

 

2011年,在广东时代美术馆的碧山计划开幕式上,欧宁宣读了这样一段话:

 

“我们计划在碧山村创建的‘碧山共同体’,起自对农业传统的忧虑和对过度城市化的批判立场。它是一个关于知识分子离城返乡,回归历史,承接本世纪初以来的乡村建设事业,在农村地区展开共同生活,践行互助(M utual A id)精神,减低在城市中盛行的对公共服务的依赖,以各种方式为农村政治、经济和文化奉献才智,重新赋予农村活力,再造农业故乡的构思。鉴于今日农村社会的迫人现实,我们决定把这一构思付之实践。”

 

此后,除了20 12年的碧山丰年庆外,艺术圈内很难再听到关于“碧山”的故事。3年过去,微博上一场关于碧山是谁的共同体的论战,把“碧山计划”又重新拉回公众视野。7月12日,南都记者来到欧宁在碧山村的家中———一座精心修缮过的徽派古建筑。

 

“其实周韵批评的那些事情,我很早就意识到,但是意识到跟你能做到真的差很远。与民同乐、真正跟农民在一起,连梁漱溟那样的大牛都做不到,更何况我。”3年多的乡村实践,欧宁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理想与现实的距离

 

南都碧山计划因何而生?

 

欧宁:最初的想法由我提出。2007年我忙完大声展后,就想找一个地方做乡村建设。我跑过四川、云南的农村,到了皖南之后非常喜欢。因为左靖的老家在这边,我约上他,当时是请他当向导。2010年,我们决定开始启动碧山计划。但小光他们的猪栏酒吧毕竟是做生意的,比较谨慎,没有参与。

 

南都碧山计划和碧山共同体又分别指什么?

 

欧宁:计划就是project,就是要通过一系列的活动和工作,持久地、长期地做一些跟村庄发生关系的事情。我搬来这里住的目的也在此。共同体应该叫做公社,英文是B ishanC om m une。这个词虽有点大,但他主要是指共同生活,有一个共同的价值观,比较理想化。

 

南都:那它是一个N G O吗?

 

欧宁:不是。我们不依附政权,对商业公司比较谨慎,也不走N G O的路线。

 

南都:周韵质疑,这到底是谁的共同体。你怎么看?

 

欧宁:我希望属于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但现实是,它既不是我的共同体,也不是村民的。所以我们影响不了农村的发展,我们的声音很微弱。村委的人只是希望从我们这里捞点钱。

 

南都:你们最初的设想是现在这样吗?

 

欧宁:不是的,我想的东西跟我可以做的东西差很远,乡村远比想象的复杂,大部分都很难实现。2012年政府取消了碧山丰年庆,也没有说到底能不能做,所以过去一年半我们没做什么。之后我也没有运作大的事情,因为不知道政府态度怎样。

 

南都:从2012年到现在你做了什么?

 

欧宁:从2013起我帮隔壁南屏村的一个村官张昱,在碧山做有机农业种植试验。她最早是在淘宝开店叫做村官菜园,就是在黟县地区收集一些农产品,在淘宝上卖。我给她的支持主要是理论方面,比如说我带她去北京参观石嫣的“分享收获”社区,然后让她去参加上海召开的全国C SA大会,然后有时候给她一些文章,帮她除过草。

 

南都:村民知道碧山计划吗?

 

欧宁:这个村子有2900多人,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就算跟我们来往的人也不一定知道。大道理我不跟他们讲的。在农村,解释没有用,你要做出来,碧山书局一开出来,他们都明白了。不然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其实周韵批评的那些事情,我很早就意识到,但是意识到跟你能做到真的差很大的距离。要真正做到与民同乐,跟农民真的在一起,连梁漱溟那样的大牛都做不到,更何况我。

 

南都:周韵的批评主要指向你的精英主义倾向。

 

欧宁:我承认我是一个精英思想很严重的人。但是,其实我做了很大的努力,因为我选择来农村生活,我在努力去融入农村社会。我搬来这里就意味着我不是一年来几次,搬来这里跟村民的交往就变成一种生活交往,而不是一种工作交往。

 

我每天要搬东西,就要找人帮忙,帮忙就要请他们吃饭。有时候要找人帮我打一个火桶,有时家里没有盐就要去隔壁借一下。这种就是很自然的生活交往,跟以前为了做调研敲人家的门差别很大。

 

南都:与3年前相比,你的态度似乎悲观了不少?

 

欧宁:农民现在很重视经济,你要搔到他们的痒,就要搞点钱出来。有时候我觉得很累,因为对碧山的报道很多,还有人拍我的纪录片,这些报道推着我,不得不去扮演一种角色。所以我想干脆就自己玩得了,加了很多乌托邦的想法。

 

我的思想一直在变化,有时候心情很黯淡,因为你真的要做跟农民发生关系的事情,真的很难,不仅在实际操作上难,还要遭受非议,真的很烦。你被迫要扮演社会的良心,你不能骂农民,不能指出农民的缺点,因为很多人把农民神化了。

 

乡村的复杂程度超出民国时期

 

南都:一提到乡建,大家总会联想到梁漱溟、晏阳初这些先行者。你们走的是同样的路子吗?

 

欧宁:民国时期的乡建跟现在的条件相差很大,比如说梁漱溟,他在河南时,因为冯玉祥对乡村建设感兴趣,就让他在河南建立一个乡村研究院。军阀韩复榘也支持他,就给他一个邹平县去做实验,甚至行政制式都可以由他改变。

 

我们最早做碧山计划的时候,引用最多的就是民国时候的资源,现在被别人拿来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不是乡建,说你跟民国时候的不一样。但是,你仔细看,梁漱溟和晏阳初那个时代遇到的难题跟我们很相似。其中一条就是跟农民的融合问题。晏阳初在定县的时候,定县的人并不喜欢他做的事情。晏阳初曾经给定县的棉农提供贷款,因为这个影响了定县200多家钱庄的生意,那些钱庄的人联合起来想要把晏的平教会赶出去。

 

梁漱溟在《我们的两大难处》里也说到,我们知识分子想动,可是农村不动。他在邹平的实验,当时别人也批评,知识分子和农民根本融不到一起。他也很痛苦,因为他发现知识分子和农民确实存在有一种很大的差异,农民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梁漱溟的原则跟我是一样的,不依附政权,他希望用社会运动的方式来改良农村,但当他说不依附政权时,其实就有问题了,因为他是在军阀的扶持下搞的。

 

南都:他们的经验值得借鉴吗?

 

欧宁:今天,我们有了更多的学术工具,对理解农村问题更有利。另外,中国的农村问题,要放到全球化的时代背景去审视。很多人把民国时期的乡村建设列为道统,包括我们自己也犯了这种理想化的错误,但其实他们是失败的。而且思想认识的复杂程度,也很不一样了,他们以前说的一些东西不一定适用于现在。

 

南都:知识分子主导的乡建经常被诟病的地方是不接地气。

 

欧宁:这个时候探讨乡建工作的创新很有必要。但是,中国的空间真的非常有限。就我们看台湾的经验,台湾的知识分子到农村去,他不是找农民,而是找农民组织,因为农民组织是扎根在乡土社会里面,对这个社会很熟悉。跟这个组织搭上线事半功倍。

 

碧山,有一个老年协会帮了很大忙。他们是原来就有的组织,都是退休的老人,村里面的广场舞是他们搞起来的。这些老年人能力很强,有点接近乡绅了。

 

艺术家怎么介入社区营造

 

南都:3年多的实践,你觉得艺术家是否有能力去做乡建?

 

欧宁:我们努力过,但真的很难。比如说我们要在农民里试着做一个构思决策的实验,当地政府会不会允许呢?我会很担心。我不能没有经过他们同意我就去搞,因为我现在毕竟整个家都在这里,搞不好他把你赶走了。

 

南都:你反对商业化吗?

 

欧宁:前两年我比较警惕商业,但是我发现没有商业,老百姓根本不认你,觉得你没有做什么事。你做了很多事情让碧山出名,这些他们都看不见,因为他们接触的媒体资源很有限。但你开了一个碧山书局,还是盈利的,他们就觉得真厉害。

 

我一直在思考应该发展一种对环境友善、对农村友善的良性商业。而这种商业,村民也可以成为商业的主体。但要做商业的话,我们的资金就很成问题了,我们不靠政府,也没有大规模的投资商。

 

南都:如果你们取得了政府的信任,可以放开手之后会做什么?

 

欧宁:我们会放手做农业,搭建销售平台卖农产品,比如编个小篮子、做个相册、卖个米什么的,我们可以把包装做得很漂亮、让它们卖得更好。这个我们作为艺术家是有信心的。但现在我们开个碧山书局,都被人骂商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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