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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北京再一次上演关停打工子弟学校事件,波及四所打工子弟学校及千名学生。
最终,同心实验学校留了下来,继续招生开课,可惜这是仅存的硕果。另外三家打工子弟学校则未能幸免,其中以新公民计划支持的朝阳区第一新公民学校(京华希望小学)最让人遗憾,也让了解或关注它的人为之抱不平。
两个月来,有幸(也是不幸)一直关注这场风波,现回过头来,静下心来思考为何有这不同的结局,让我身处其中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也许一开始,同心和新公民这两所学校根据所处的境遇采取了不同的路线,就预示着他们在各自行动之后,会有怎样的结果。
6月19日,同心实验学校与包括新公民学校在内的其他三家打工子弟学校,一同接到朝阳区金盏乡教育卫生科的学校关停告知书,理由是“不符合有关的安全和卫生要求,更未依法获得办学资质”。同时,通知书还要求各学校校长签署一份承诺书,保证在7月16日前做好停止教学以及学生的分流安置工作。
同心实验学校的沈金花校长自始至终没有签。她很清楚签署意味着如果公众在看到新闻后要求政府解释的话,这就给了政府一个可以示众的理由。而新公民学校则签署了承诺书,据说,他们是在已知学校将被关停,而且与政府也做了多次沟通后仍然迟迟不见效果的情况下,签署了这份承诺书。这看起来像是一个缓兵之计,不过更像一个无力挽回的无奈之举。
其实早在今年5月30日,新公民学校就已接到了乡政府关于学校关闭的口头通知,不过当时除了校长等几人知晓外,其他老师和学生并不知情,也并未对外透露。就在此前不久学校还拿出40多万进行校舍安全、卫生等方面的改善,准备迎接政府的扶持办学资格批复呢。
随后新公民学校的最大资助方——南都公益基金会的秘书长刘洲鸿连续几天分别拜会乡政府以及主管民间办学单位的区教委社会力量办学所,但这两个部门都在互相推诿责任。讽刺的是,当初引进“第三条探索打工子弟教育的道路”的新公民学校的,就是现在下达关停告知书的朝阳区教委。
比起新公民学校,同心实验学校收到关停通知的时间更晚,随后在与政府有关部门沟通时也遭遇过扯皮、推诿的情形。不过同心学校的努力并未止步于此(显然他们也清楚向政府游说远远不够),他们有节制地、最大限度地利用互联网优势,动员家长的参与以及媒体的跟进。这在一定程度上让外界持续关注打工子弟教育问题,话题日益升温,使得基层政府不敢造次。
同心实验学校那段时间曾做过最坏的打算,但一直都在争取最好的结果。这些争取的措施包括对外发布邮件、微博,录制歌曲传播,还有在接到村委会的解除租房合同后,邀请外界人士来参加学校的夏令营和音乐活动以及争取那些打工子弟孩子家长的联名信。
在争取的过程中,学校每年例行在暑假期间为孩子们举办的夏令营活动照常进行,并没有受到影响。这让外界对这群坚守学校的老师们有信心:在这样的环境下,依然坚持到底为这群孩子的教育和未来考虑,能不令各界尤其是家长动容和支持吗?
让学校最终保留下来的因素有很多,其中一个较为关键的因素不排除来自崔永元、温铁军、李昌平等五位学者专家的参与,他们致信教育部部长请求保留同心学校。
即使在村委会雇来的挖掘机已经上门、学校停水、校门被堵的情况下,同心学校仍能保持克制并与相关部门积极对话——部分因素来自这些校外社会人士的关注。果不其然,第二天校内供水就恢复正常了。据说,学校所在地的国家电网公司员工就是学校的志愿者,他们答应继续供电,这给了同心学校很大的支持。
短时间内赢得有利局面,这与同心学校这几年在这种随时可能被关掉的生存环境下,积极积累经验和应对的智慧分不开。他们知道民众的智慧和团结力量的巨大,也知道每一步都要有理有据、步步为营地争取同心办校的权利。学校能取得如此结果,创办人孙恒也觉得意外,但他相信这种付出和坚持总会有回报。然而,这种争取的路径适合哪些民间组织去采用借鉴,我想还需要根据不同机构的处境来看,不是所有的民间机构都适用。
对新公民学校来说,它曾有过一段时间合法办学资质,与政府关系良好,还拥有大批企业捐赠者的底气。他们也有自己的理念,更想通过合法的途径来实现办学目的。他们曾看到太多的学校被拆,很多学校往往让孩子和家长走在抗议行列的前面。他们对这种做法不太认同,既不愿意让孩子冒险,也不愿意看到家长冲动。或许,这其中还曾掺杂着他们对政府的一丝幻想,希望后者可以真的帮助他们延续曾经拥有的合法办学身份。
就这样,新公民学校在正式对外发布其关停事实前就已悄悄地散了。7月16日,新公民学校的800多名学生被分流安置。当天分流会现场,区教委和乡政府也一同过来压阵,还开来了两辆警车和一辆120救护车。
事已至此,学校再无任何恢复办学可能,只能依靠法律途径来解决。7月22日一个周日的下午,南都基金会将两月来与政府沟通的进展以及自己的诉求公布于众。这时,大家才知道为何之前新公民学校没有像同心实验学校那样,面对关停通知对外发声,而选择了与政府协商的途径,可惜这步棋走差了一步,大势已去无力挽回。
尽管结果如此,但我认为,不能拿新公民学校案例与那些保留下来的学校去做简单比较。这样的话,很有可能因未考虑其各自处境(具有的资源或限制条件)而有失公允。但这次关停事件有一点却不能忽视,那就是这些打工子弟学校都为自己的生存和发展而积极奔波,那为什么不能因为共同的教育目标而联合在一起?这样是否能让关注此事的盟友越来越多,共同去争取保留学校并争取合法的办学资质?
新学期已开始,今夏风波暂告一段落,然而这种权益争取之路仍在进行,而且这两所打工子弟学校仍在不同的道路上坚持着。同心实验学校仍在为获得合法身份继续努力着,毕竟暂时避免被关闭,留下来仍不能保证明天;新公民学校在此后对分流到其他学校的854名学生一直跟进,了解分流安置对其以及家庭的影响。此外,为保护学校的公益资产,学校还将根据有关法规条文,在十八大之后起诉朝阳区教委等有关部门,继续在法律层面进一步推动打工子弟学校的办学进程。
据《北京晚报》7月4日报道,朝阳区将在2014年前关闭辖区内所有不具有办学资质的打工子弟学校,在这些学校就读的孩子将被分流到朝阳区教委核定的委托办学机构。显然,同心实验学校的保留,仅仅只是实现教育公平的开始,能否影响到更多的社会力量参与其中,改变教育制度的不公正?教育实践者们需要更多适合自己的智慧和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