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23日,本报曾对中华国际慈善联合会“助孤扶贫”工程涉嫌非法用工予以报道。
2007年11月末,中华慈善国际联合会“助孤扶贫”工程被指“非法用工”。
早在数月之前,该组织招收的百余名孤儿、贫困生,以逃离、罢工、报警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反对与质疑。
接近该组织的多名志愿者和孩子们共同指称,这家来自香港的非政府组织,涉嫌以慈善的名义诈骗,牟利。
一个月前,北京市民政局已介入调查,相关人员称,针对香港批非政府组织在内地活动的相关法律法规尚未出台的状况,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官方调查和执法难度。
目前,民政部门尚未公布调查结果。中慈会仍在北京通州等地开展“救助工程”。
在付出崴脚的代价后,班乐成功“逃”出了云佛山。
尽管已经事隔3个月,这个来自辽宁海城的14岁孤儿,回想起在那里一个半月的经历,依然认为,“是场噩梦”。
北京密云云佛山度假村,是中华慈善国际联合会(以下简称中慈会)在北京设立的第二个教学点。这个在香港注册的非政府组织,自2006年8月起在中国内地河南、贵州等地招收孤儿、贫困生,宣称能为孩子们提供“半工半读”的学习方式。
“让世界上更多的孤、残儿童得到帮助,实现他们的心愿。”这是中慈会宣传册里一条核心理念。
但事实上,仅仅至2007年8月,中慈会位于北京昌平龙脉度假村的“龙脉教学区”,一年前其助孤扶贫工程招收的120多名孤儿和贫困生已经走了一半,剩下的60多名孩子,用罢工、报警来表达愤怒的情绪。一个月后,龙脉教学区正式倒闭。
几乎与此同时,中慈会又在密云设立了第二处教学点―――云佛山度假村教学区。60个学生在此“半工半读”,但他们的遭遇与龙脉一样。
“这是一场骗局!”孩子们和多名曾在中慈会工作的志愿者坚持认为。
被质疑的“善举”
“半工半读”的他们,没有进入想象中的北京校园,从事着和度假村其他正式员工几乎一样的工作。保安严格禁止孩子外出。
2006年8月,河南新安五头镇孤儿赵二乐,来到了北京,参加中慈会组织的“扶助孤贫”项目。他向往着,3年之后,通过自己的学习,顺利拿到重点中专的毕业证。
和赵二乐一起来京的,还有洛阳福利院的28名党姓孤儿。
出行前,通过家乡民政部门的转述,赵二乐对此次北京之行充满向往:“北京有一个慈善协会”中华慈善国际联合会,将资助他们到北京重点中专学校半工半读,有几个专业可供选择,在五星级酒店实习,每个月还有200元的助学金和2天假期,过年还能有15天的带薪休假。
到2007年4月间,孩子的数量增加到近130名,他们分别来自河南、湖南、甘肃、贵州等地。
很快,少年们发现,此次之行,似乎是个错误。
“半工半读”的他们,没有进入想象中的北京校园,而是被安排到龙脉度假村、云佛山度假村等“教学区”。大门口张贴了所有孩子的照片,保安严格禁止孩子外出。而期望中的“学习”,只有在没有客人时,才能每周有一天学习语数外、一天自习。
“我们只有工作。”赵二乐说,他们从事着和度假村其他正式员工几乎一样的工作:端盘子、看泳池、捡浴巾,铺床单等。
孤儿党云丹说,他们平均每天工作时间都在10小时以上,有时甚至15小时以上。在用餐高峰的时候,连午饭时间都保证不了,久而久之,一部分学生累出了胃病,但即使这样,在胃痛得直不起腰的时候,还是得继续上班,“不然就得挨骂。”
2007年4月以后,中慈会的教学区,陆续有成批的孩子离开,甚至逃跑。感觉受骗的学生开始了为期半个月的罢工,并报警。
7月,龙脉教学区开始垮掉,28名学生被拉去了通州运河苑度假村继续“半工半读”,其余的学生有的去别处工作,有的则留在龙脉成了正式员工。
“慈善”一路畅通
该组织在许多地方都得到了当地民政等政府部门的支持,“千万别小看了‘中慈会’这个名字,在地方上可是很唬人的。”
在孩子强烈要求“回家”的情况下,贵阳儿童福利村的工作人员最终把他们的5个孩子带离了云佛山。
“我从事慈善工作多年,还没见过利用孩子做些什么的人,这怪我自己警惕性不高。”1月16日,贵阳儿童福利村谭主任说。
在送孩子来京之前,贵阳儿童福利会曾赴京实地考察过中慈会。谭主任和另一工作人员,实地参观了孩子们半工半读的地方“龙脉会乐所”,看到了教室和孩子们即将工作的地方,也参观了“中慈会”办公的地方,并听到了对方再次对“国际项目”的介绍。
虽然没有拿到任何书面的计划和承诺,即便是课程安排,“中慈会”也以“还不能确定课程安排”为由,称需要稍后再发给他们。两个月后,贵阳儿童福利村将孩子送到了北京。
“贵阳儿童福利村本来就在贫困山区,教育条件也不是很好,当时中慈会说三年只需付300元,管孩子们的吃穿,还能出去接受教育,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谭主任说,中慈会所说的条件对贫困地区而言,有很大的诱惑力。
他介绍,贵阳市儿童福利村有一百多名孤儿,福利村要支持孩子每人每月240元的开销。
从网上搜索以往有关中慈会的报道可知,该组织在许多地方都得到了当地民政等政府部门的支持,“招生”工作非常顺利,甚至会长文茵还在东北某省获得了一省级领导的接见。
至今,谭主任依然不明白,中慈会是如何直接找到他们的,只知“中慈会”内部有一名贵州人,当时一直是该人联系福利村。
据志愿者称,不断更换志愿者、利用志愿者的关系拓展业务,是中慈会开展工作的重要手段,包括东北一省级领导接见中慈会的人,都是通过“熟人”引见的。
“千万别小看了‘中慈会’这个名字,在地方上可是很唬人的。”曾在中慈会担任职务的志愿者一再强调,这个名字对中慈会事业拓展、一路畅通起到了重要作用。
“我们当时误以为‘中华国际慈善联合会’是‘中华慈善总会’(中华慈善总会成立于1994年,是经中国政府批准全国性非营利公益社会团体),都简称为‘中慈会’。”谭主任称。
“孩子已经都回来了,你还想问啥?”1月6日,河南省新安县五头镇民政所刘姓工作人员称:“人家那干的都是善事,我们问那么多干什么?”
另外的骗局?
当听到中慈会的工作人员跟美国人说“Four days study”(四天学习)时,肖开菊连忙大声说“No,no,one day study”。
之前的采访中,文茵曾表示,“助孤扶贫”工程只是中慈会工作的一部分。
志愿者和孩子们认为,利用“半工半读”形式榨取廉价孩子们的劳动所得,只是中慈会利用所谓的“救助工程”牟利的冰山一角。中慈会,还隐藏着更多的“慈善骗局”。
以慈善、救助孩子为幌子,争取国内外无偿援助,再利用无偿捐助的技术、设备以慈善的名义出让给国内医院、福利院等机构,谋取利益―――这是马龙等一部分志愿者认定的中慈会操作模式。
赵二乐刚来北京,曾和其他同学一样填了一份入学登记表,他选择的是就读商科学校的两个专业。
但在他的记忆中,在龙脉教学区干了将近一年,他只去了商科学校一次,“还是表演节目,给日本人看”。
赵二乐称,“中慈会只是把我们当成在外国人面前表演的幌子。”
学生肖开菊记得,曾有一个美国机构来云佛山教学区考察。当听到中慈会的工作人员跟美国人说“Four days study”(四天学习)时,懂得简单英语的她听懂了,连忙大声说“No,no,one day study”。但随后,她就被中慈会的工作人员推走了。
多名志愿者证实,中慈会成立以来,日常主要的工作是联系国内各地福利院、医院、搞培训、谈合作,另外一项重要的工作是联系国外慈善援助组织。
“经常是给一堆医院、福利院的电话,让联系培训、合作等等。”曾担任中慈会部门主任的志愿者马龙(化名)说,通过培训、合作,中慈会建立了一定的人脉资源。
据马龙等志愿者介绍,中华慈善国际联合会的名字很唬人,一旦对方有回音,就有中慈会的核心人员进行联系,但以后的操作只有几个人知道。
曾在国际红十字会等国际援助机构任职的澳大利亚人Martino Roia,一度以每月3500元被中慈会聘为国际项目专员。
Martino Roia向本报记者证实,自己曾多次被带着到各地福利院等机构,以国际慈善专员等身份跟对方接触,但是谈及重要的合作内容,自己基本没有参与机会。
同时,中慈会不断地将自己的“最新进展”,翻译成外文,向国外慈善援助组织发信,争取援助。
2007年8月,中慈会曾接待过一美国慈善援助组织,进行关于医疗设备方面的会谈。
在此之前,中慈会曾组织学生照了一次艺术照,将孤贫儿童照片装订成册,发给美国方面。
马龙等志愿者和学生认为,这是中慈会向美方组织申请无偿援助的砝码。
根据志愿者保存的资料,双方谈判的内容是,美国方面无偿捐赠一批医疗设备给中慈会,但必须用于慈善事业。
马龙等志愿者介绍,还在跟美国方面商谈中,中慈会已经开始给湖南某脑瘫育疗中心等单位联系捐赠医疗设备的事情。
据志愿者提供的一份湖南某地福利医院发给中慈会的传真显示,接受中慈会的医疗设备援助,医院方要缴纳保证金以及运费等一些费用,仅运费一项就为10万元。
同时,马龙等志愿者称,中慈会与受赠医院约定,医疗设备产生的效益五五分成。
2007年12月7日,文茵表示,相关医疗捐助不存在利益分成的问题,所得的收入完全用于当地慈善事业。
志愿者保存的资料显示,地方福利院曾对设备使用协议要与北京世纪保迪健康科技研究所签订协议,并将有关款项汇到其账户提出异议。
对此,中慈会总监莫尚儒称,中慈会相关款项一般通过香港账户流通,很少通过世纪保迪健康科技研究所的账户,“即使用世纪保迪的账户,打进的所有钱也都用于慈善”。
“正在操作”的项目
“中慈会经常是刚刚跟外国机构或者个人接触,谈成谈不成,就把议题当成已经成型的合作项目放在宣传册、英文网站等上面宣传。”
在中慈会2007年7月的宣传册上,“国际合作项目”的宣传首页,刊登的项目名为“国际康复研究交流中心”。而事实上,该项目目前只是一排没有装修的房子。
在中慈会的宣传单及文茵的口中,除了到各地招收孤贫学生,还有许多类似“康复中心”的“国际大型项目”被推介或“正在操作”。
但在Martino Roia和多名志愿者眼里,中慈会根本不具备操作国际大型项目的资质。
据Martino Roia了解,该中心是中慈会跟廊坊市残联所谈的合作项目,廊坊方面出资建设康复中心后,以每年70万元的租金租给中慈会。
Martino Roia称,当时担任中慈会副秘书长的一名原国家体委的干部已经帮忙找好了建筑队,建筑队买好装修材料,进驻了康复中心的工地,却因为中慈会拿不出钱来不得不撤出。
“所有项目都没有一个成型的,很多都是空的。”2007年12月9日,Martino Roia说。
“中慈会经常是刚刚跟外国机构或者个人接触,谈成谈不成,就把议题当成已经成型的合作项目放在宣传册、英文网站等上面宣传。”Martino Roia说,所谓的意大利脑瘫合作项目,就是当时他牵线,刚联系到意大利相关组织,就被放在英文网站上宣传。
跟这些“正在操作”的合作项目类似,中慈会“正在操作”的分会遍布全球。
在朝阳区小庄的那间外面没有牌子的办公室墙上,一张画满红点的世界地图上,红点标识的中慈会分会所在国家包括美国、加拿大、俄罗斯、尼日利亚、泰国和柬埔寨等,而担任分会领导的包括公司总裁、边防司令、饭店经理、王国勋爵等。
据多名志愿者介绍,他们曾经见过或者跟中慈会通过文书、电邮的,有美国、俄罗斯、尼日利亚等几个国家,有部分分会从来没见联系过。
“那些确实存在的分会领导,多数是会内人士的朋友,包括志愿者的一些熟人介绍认识的,当时文茵想让我帮忙介绍我一个在澳大利亚任职的朋友担任分会领导,被我拒绝了。”马龙说。
根据志愿者提供的分会地址和相关联系人,经核实,尼日利亚、加拿大分会并不在相关地址,中慈会也没有在当地开展过大型慈善活动。
针对上述情况,文茵表示“分会大多刚刚开始工作,而且做慈善多是流动性的,所以不方便联系,但相关工作正在进行。”
隐秘的组织
文茵曾多次表示,中慈会运转都是花自己的钱,然而从其公开的简历而言,目前并没有实际的资金来源。
对于志愿者而言,中慈会内部的组织机构、运作方式以及资金来源等问题,都充满谜团,这也成为志愿者们广为诟病并怀疑之处。
中慈会宣传册上宣称,中慈会主席为陆师义,执行主席为文茵,常务副主席为吴醒东,后面还有8名包括国内各地退休干部、芬兰议员以及日本医学博士在内的副主席和2名总监。
“主席陆师义、一些副主席,还有后面一大串的中慈会国际专家委员会专家,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曾长期在中慈会担任副秘书长、主任等职的志愿者和部分中慈会现任工作人员称。
在马龙等志愿者眼里,中慈会真正的核心成员除了经常呆在日本的日籍华人吴醒东,还有会长文茵、总监莫尚儒、秘书长周玮以及两名秘书。
熟悉文茵的知情人称,这些核心成员,很早就跟随文茵或者认识。
根据香港特别行政区公司注册处信息,中慈会成立于2004年8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