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地震紧急救援阶段过去之后，赴川救灾的公益机构和志愿者相继离开，也有一些机构悄然留在那片土地上。作为位列北川、汶川之后的第三个极重灾县，余震和次生灾害集中区，青川县已在四川地图北边的最边缘，而爱艺文化发展中心（以下简称“爱艺”）仍旧驻扎的里坪村，青川的偏远之地，大山深处已经是路的尽头。爱艺的青川项目负责人寇延丁是位作家，从1993年就开始关注残障人问题。自2008年6月入川工作至今，爱艺就将因震致残、致伤的农村地区青少年作为工作目标。同年11月，爱艺走进了青川县。
选点
作为大地震爆点之一，青川县作为国家级贫困县，人均GDP在四川181个县中列第141位，地处深山，且路况极差，事故频发，由成都去“爱艺”工作的村庄，在不发生意外的情况下，在路上要用去一整天。种种原因导致外界较少了解青川的灾情与需求，驻点工作的公益组织屈指可数，救助资源明显不足，也没有旅游资源和民族资源可供依傍。很多机构因为上述原因忍痛放弃青川，但爱艺却仿佛找到了宝，靠双脚在这里开始了社区工作。
爱艺基层工作的重要特点就是家访，通过深入鲜有外人履及的偏远山区探访受伤青少年，得到第一手资料，这不仅是确定资助数额的翔实依据，也能够直接了解受伤青少年及家庭的需求，为接下来的生计培训和伤残人自组织打下基础，还可以帮助他们吸引更多资源，解决他们的迫切问题。
一次未果的救助行动
2009年3月，爱艺带着已有60人名单（其中30余份有家访资料）到了北京，向《读库》的读者募集给孩子们治病的资金。由于他们没有向公众募款的资格，发出的是“一对一”捐助倡议。爱艺和发动捐款的朋友都不经手钱物的中转，只负责提供信息，根据孩子们的需求，由捐款人直接将钱打入孩子的账号。
没有想到，资助的 60个孩子名额仅仅一天就满员了，而且，还有不少来晚了的人“哭着喊着”要求加入。3月下旬，爱艺再入青川，要帮60位捐款人实现捐助。
去的时候，想法很简单，只要确认了受助人信息，请捐款人汇钱就是了。没想到，再进基层却千难万难。后来才明白，那段时间正值艾未未清查死难学生的网站公布，伤残青少年因为与死难学生问题“接壤”，一下子变成了敏感问题。
爱艺向青川相关部门寻求支持，得到的答复是：资助60个孩子是不够的，全县有80多个孩子在地震中致残，要做的话就需要对这些孩子全面覆盖，否则容易影响稳定。扩大资助对象，这对“爱艺”并不是问题，但随后的要求难倒了他们：要把钱汇入指定账户统一发放，时间会拖后等到年底，金额也必须平均发放等等——非此就可能“影响稳定”。相关部门对稳定的重视可以理解，但是，如果爱艺既不能参与实施又不能进行监控，统一发放标准又必然造成旱涝不均，加上时间拖延……这显然无法说服捐款人，结果可想而知。
为了能够得到相关部门的理解与信任，爱艺调整了工作策略，首先动员资源，在当地学校开办了多处第二课堂图书室，还邀请了优秀残障人士到四川现身说法，帮助震后新增伤残青少年建立生活信心，收到了很好的激励效果。
在进行这些工作的时候，爱艺及时与当地相关部门联络、沟通信息，以自己的工作实效、开放态度和坦率诚意，终于得到了相关部门的理解。
面对政策短板
在民间的努力之外，政府也出台了针对伤残青少年的后续救助政策。2009年2月，四川省政府办公厅发出的一份文件明确规定，鉴定为残疾一至四级的孩子在2009年可以继续得到免费治疗。而根据志愿者反映的情况，许多偏远山区的残疾青少年和家长对这个政策还毫不知晓。3月下旬，“512民间救助服务中心”得知这个信息，立即在中心网站上予以发布（www.512ngo.nrg..cn）。同时，爱艺向有关部门了解了帮扶政策的兑现方式和兑现程序，在家访过程中随时向家长进行宣传。5月，四川省社科院社会学所所长、参与发起成立“5·12民间救助服务中心”的郭虹利用自己作为省科技顾问团顾问的身份，向省委省政府提交了顾问建议。调研还发现，许多按照文件规定及时申报了费用支出的家庭，也没有得到报销。12月初，在接到两位农民的情况反映后，郭虹再度通过机要渠道“上书”反映问题，但这次情况反映和建议均石沉大海。尴尬的是，由于地方残联、卫生局、社保和民政之间缺乏协调，救助资金也并未到位，这项惠民的好政策，实际上在众目期盼中还无法落地。
“修渠引水”
目前，爱艺已经在青川完成家访300人次，其中长期多次回访40人左右，对伤残青少年的需求有了一个完整的了解。爱艺在此基础上设计了一个援助项目并申请到了资助。爱艺一直致力于在原地、原有生活方式的基础上，探索一种由前期外部机构介入主导逐步过渡到本地人自主的，农村伤残人问题解决模式，现在，这样的探索已经有了眉目。
在爱艺的协调下，香港复康会在广元为30多位伤员实施了免费手术，大部分来自青川。复康会的二次手术治疗计划到2011年7月份为止，执行人员表示将与总部及捐款人做专门的沟通与努力，以使项目能够在将来延续下去。
目前，伤者仍处在恢复关键期，亟需伤病治疗资金；同时伤残青少年及家庭普遍有心理支持需求、需要治疗和康复相关常识，接下来需要生计能力的培训及产品销售等其它支持。随着时间的推移，仍然坚持在灾区工作的公益机构和志愿者越来越少，而伤残孩子的需求却呈上升态势。在农村驻点时间越长，爱艺面对的需求越多，如何去满足？
寇延丁说，不同于扩大机构规模去满足需求的“筑坝拦水”模式，爱艺采用了“修渠引水”模式，尽可能利用已有的社会服务系统，将灾区的需求与公众善意的愿望和参与的需求相互对接。
在对伤残青少年实施医疗费用救助的时候，爱艺就采取了“特约医疗保险”的形式，对100个孩子进行批量支持。香港复康会提供免费治疗的孩子，也被纳入这个计划，使他们在康复后期持续受益。
2009年，爱艺接受一个专项基金的委托给受伤的孩子提供医疗费用资助，最简单的办法是平均发放，但这显然不合理，孩子的伤情有轻有重，恢复情况也各不相同。另一种办法就是一个一个家访、调查、到医院检查核实再执行报销，事事亲力亲为，这也不现实，因为爱艺只是一个小机构，没有那么多人手，也没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
他们的解决方案是把这笔钱委托给一家商业保险公司负责执行。“不为已发生问题承保”是保险业基本原则。爱艺面对这个原则没有放弃努力，经过多方探寻联系，在两个月内接洽了全国30多家保险公司，最终与华夏寿险保险公司达成了共识，用“特别险种”方式承保。华夏寿险负责审核兑付，对指定区域的100余名青少年执行保险计划，确保他们一年之内的相关医疗费用都能够得到报销。爱艺则根据保险公司回馈情况，对其中每月报销3次以上或者个人承付部分超过500元以上的重点案例进行家访，全面了解相关需求，监督资金的使用情况。
这样，既能创造性地引入保险公司的专业兑付和审核力量，保证钱都能公平地（而非平均地）用在孩子治疗上面，又能把爱艺的工作人员从核实支出一类事情中解放出来用于探访和开展更多社区活动。
正因为如此，四川省社科院社会学所所长郭虹对爱艺的做法高度评价，认为这是一种极具价值的执行创新。
下一步，爱艺会让这些孩子加入到正在执行的大朋友计划中，这是一个城市志愿者和青川受伤孩子之间的远程支持系统，希望能够以此给伤残孩子提供长期、稳定的支持，但这个计划更多地偏重于非物质支持。
爱艺在青川，曾几经波折，为何还“赖”在青川不走？寇延丁说，爱艺在长期关注残障人问题过程中已经积累了系统工作经验，这次进入四川，是带着一套长期计划进入的，希望通过工艺美术的方式帮助伤残人自食其力、通过搭建信息网络实现他们与社会的沟通、通过建立伤残人自组织自助并有能力助人。这套计划和思路尤其适用于青川县这样受灾情况严重、伤残人士集中、又相对封闭的贫困地区。爱艺希望通过自己的持续努力，看一看外界资源介入到什么程度是合适的，用什么方法开展工作比较有效，如何建立可持续的模式。
“只要走，就有路”。爱艺相信这句话。
联系：寇延丁tskyd@163.com 0538-8221646
www.beautifulcn.o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