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现中国资助者的生活片场。社会资源研究所“十问资助者”第10个访谈。访谈时间2014年12月初。)
诸昳,上海洋泾社区公益基金会秘书长。该基金会是上海首家社区公募基金会,用诸昳的话来说,基金会做的是家门口的公益、老百姓想做的公益、屌丝的公益。她们发起了上百人参加的“六小时开放空间”,让社区居民头一次体会到了“参政议政”的感觉。最近她在探索奖学金的设置,认为奖学金是一种涉及到对人的评估、支持和改变的资助,为此也提醒公益圈里注意“创始人诅咒”。她觉得现在做的事情很像煮一锅石头汤,让社区居民共同参与,共烹美味。她希望基金会能与社区一起成长,为此期望能够建立某种机制,让基金会陪着一代代人走过。
1.过去一周做了些什么?
诸昳:主要在忙11月29日“基层社区治理及发展论坛暨洋泾891公益坊开园仪式”。年初制定工作计划时,就与街道政府(基金会发起方)商量,考虑年底时做几场活动。一方面再了解社区需求,另一方面正式向外界介绍这个公益园,以开放、接纳、欢迎的姿态进入行业。
这场论坛的目标人群有两类:一是政府,二是社会组织。目前上海推动社区基金会发展的特色是政府参与角色比较强。一年下来,需要向相关部门展示我们做了什么。这期间也有不少其他地方的政府官员来参观,也是一个向他们集中展示的机会。明年,上海可能会更多地推动社区基金会的成立和发展,我们希望能够尽可能地分享自身的一些经验。当然,不是说拿我们的经验去推广。社区不同,社区基金会的发展也势必不一样。目前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还需要每个组织能脚踏实地地去摸索。
在此之前还有两场活动,包括10月25日“首届少年志社区公益挑战赛暨中学生社区公益论坛”,以及11月14、15日举办的两场社区居民开放空间。这些更多是面向社区居民,讨论的结果帮助我们对未来的发展方向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对洋泾基金会来说,我们希望跟社区一起成长。确切地说,是跟社区的捐赠人一起成长。看一家社区基金会筹到多少钱、花了多少钱还只是表面,你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凝聚什么样的人,这一点很关键。社区基金会要能够谋求长远,要考虑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情,要建立机制能陪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一起走过。
2.最近资助或了解到的最有趣的项目是什么?
诸昳:在开放空间中,不少人提到社区内缺少让孩子玩的地方。关于这一点,有两个很好的案例。一是美国的KaBOOM!,它协助低收入社区通过搭建儿童游乐场来培养社区建设能力。二是香港的智乐(play right),它的理念是孩子在玩中成长,在玩中认识伙伴,在玩中学习规则。不是买很多高级的玩具给他就可以了,其实有很多玩法,几根树枝、一个水桶就可以玩起来。
我们的关注点除了儿童玩乐和社区参与外,还有社区融合。当时在开放空间刚谈完这个话题,有人就提出,如果真的投入建起来了就要管好,不能让不是这个社区的人来玩。而我们则认为,社区需要为这些“外地人”、“外来人”考虑,要创造相互理解和帮助的机会。
至于项目落地,我们有两种思路。一是看这些成熟机构是否有可能来这里做一个“试点示范”,并在做的过程中培育出本地的团队来持续做,这可能需要蛮长的时间,我们也不排斥采用专项基金的方式来推;二是寻找已有的、合适的本地公益机构,尝试做这方面的事情。
3.最近做的比较满意或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诸昳:之前说的社区居民开放空间(点击左下角阅读原文“六小时的开放空间是如何炼成的”)。公布出去一场需要6小时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看好,说街道平时开会差不多半小时、最多一小时就得结束了,也有公益同行表示应该改为三小时才可行。但我们认为,这个社区发动的技术——从“我们要什么”到“我们做什么”,即从被动接受方到达行动层面,确实需要6个小时的时间,也就坚持着做了。
第一场聚焦于老人,有112人参与,包括3名90岁的老人,近60人全程参与。第二场聚焦于儿童青少年家庭,46人参与,几乎全部全程参与。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还有人说他体会到了当议员、参政议政的感觉。
4.最近有没有觉得无力或者无意义感的时刻?
诸昳:在基层社区工作,有很多事情需要跟政府协调沟通。他们的思维模式、价值理念与我们这个行业不太一样,常会因为一两个人的意见,让本来已经达成共识的事情又要推倒重来。得学会妥协,但是需要先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底线之上再妥协。
5.最近在集中琢磨什么问题?
诸昳:想去研究奖学金制度的设计。社区里以往也有零散的助学行为,存在的问题包括:一是整个过程中受助孩子的感觉不太好,不少捐赠人附带了很多条件,要他们学习成绩好,又要家庭贫困,还要求家里不能有人会造成较大拖累等等。孩子不是菜市场的蔬菜水果,任人挑来挑去;二是没有延续性,今年有,明年就不知道有没有了。
奖学金其实也是一种资助,涉及到对人的评估、给人支持、改变人。我关注到美国很多社区基金会都有奖学金项目,有些除了给钱,还提供其他方面的机会,比如帮助这些孩子回应社交方面面临的挑战等。而且奖学金项目一旦做起来就不能停,这对于社区基金会本身来说也是一个挑战,即必须建立持续、稳定的公益资金的来源。
此外,社区里的奖学金也可以不只是给孩子。有一家企业在跟我们探讨设计鼓励蓝领工人读书学习的奖学金;我们自己还设想过提供奖学金给30岁以下在社区工作的年轻人。
6.最近哪本书/哪部电影/哪个人对你特别有启发?
诸昳:《在天涯的尽头,归零》,作者讲了一个很好的心态。做公益的人经常要把自己调节到一个“归零”的状态,更多地去倾听和吸收,不要把自己看得特别重要,不要凭借以往的经验就快速做判断。
7.最近关注行业哪个议题/事件?
诸昳:“银杏伙伴”大家看好的比较多,我来说一点“提醒”的话。公益圈有一种现象是“创始人诅咒”,即单个人的力量太强,可能导致团队能力较弱。在有些机构里只看得到创始人这个人,而看不到其他人,这是非常不好的。我想,银杏支持创始人,目的也是为了帮助这个机构成长。不知道目前这种方式是否在创始人身上又加了更多的砝码,是否反而会放大这种“光环效应”,这些机构十年以后究竟会是个什么样子?
再有就是出国考察的方式。我在想,出去学习是很有必要的,但有没有更好的学习方式?出国一趟好像看上去对一些人有很大的改变,但我真不知道对这个行业有多大贡献。
8.最近关注哪个社会议题/事件?
诸昳:阿尔兹海默症。去年在居委会实习时拜访过患病老人,也有朋友的家人患病,明年我们希望做一些这方面的筹款活动。一方面公众对于这种病的认识不足,另一方面政策对于这种病也重视不足、准备不足。很多人会认为阿尔兹海默症就是正常的老化现象,其实其诊断过程是非常复杂的,听说目前上海400多家医院中仅有15家有资质来做诊断,全国也只有100多家。
9.假如要向行业外的人介绍你的工作和扮演的角色,你会如何描述?
诸昳:我会说我们是做家门口的公益、做老百姓想做的公益、做的是屌丝的公益。我们不去做、也没法做那种富豪公益或是精英公益,我们需要很多普通老百姓参与进来一起做。推荐一本绘本书《石头汤》,这本书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三个饥肠辘辘的人进入一个陌生的村庄,没有人给他们一点吃的,最后他们巧借煮石头汤,让村民一个个都自愿参与进来、共同煮了一大锅美味的故事。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就很像煮一锅石头汤。
10.【答资助者问@闫保华】如何更好地加强行业内的沟通和合作。我在美国工作时,那里有很多环境方面的网络,以议题联合的或以地域联合的都有。像环境资助者联盟(EGA),他们每年举办一次大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来共同探讨问题、分享经验。很多时候,我们的工作有重叠,可能支持同一个细分领域、甚至支持同一批机构,很想了解其他资助者是如何与做类似事情的人交流学习的。
诸昳:这种学习和交流应该有不同的层面。第一个层面是被资助者层面。他们要更重视总结工作,需要用书面的形式清晰地呈现自己已有的模式或经验,让资助者可以找得到你。第二个层面跟资助者有关。建议资助者更重视本地网络,不要动辄珠三角、长三角、全国,要加强本地、本社区的资助者、公益机构间的互动。第三个层面就是资助者了。资助者是一定要学习的。不论是自己去参观走访、还是聘请第三方来做,在变成花钱的决策之前,都应当做系统的学习研究。
我自己现在一般是用上下班通勤这段碎片化的时间来学习。此外,我发现目前行业中很多培训都轻技能重理念。我们在下周会为社区内的公益组织办一个制作PPT的培训,报名已经爆满,说明需求旺盛。再有就是在工作中学习。
诸昳:我想问赠与亚洲(Give2Aisa)的肖蓉女士,了解他们是如何管理数量庞大的各类基金的。中国一提专项基金,基本上都50万、100万起,门槛很高,而Give2Aisa 有很多捐赠人指导型基金(donor-advised fund)不是这么大规模,而且似乎一两位员工就能管理很多基金。这是我们以后即将面临的问题,一方面希望把捐赠门槛降低,另一方面又要能有效管理,充分体现捐赠人的意愿和想法,并能很好地落实产生成效让捐赠人看得到。
【十问资助者】我们将邀请资助者回答特定的问题,以轻松有趣的方式呈现资助者群体最近的工作和思考。每个人的道路都不是没来由的,正是我们所思所想,所言所行,让我们兴奋和沮丧的那些事物,最终造就我们每个人。我们所做的就是试图通过系列访谈,呈现今日中国资助者的生活片场,描绘这个时代资助者们的群体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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