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报告《1%人的经济》，该报告为乐施会2016年发布的研究简报，着眼于分析极端不平等如何发生，为什么会发生，并向公众展示日益失控的不平等危机造成哪些令人震惊的现实问题。阅读中英文报告全文，请点击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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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不平等危机正日益走向新的极端。如今，占世界人口 1% 的超级富豪们所拥有的财富已经超过其余 99% 人口的财富总和。权力和特权扭曲了经济体系，使得超级富豪和普通人之间的贫富差距更为悬殊。现实存在的全球避税天堂网络还使得超级富豪们能够藏匿高达 7.6 万亿美元的资产。不平等危机得不到解决，消除贫困的斗争就无法取得胜利。
1%人的经济
贫富差距正上升至极端水平。近期，瑞士信贷透露，当前占世界人口 1% 的超级富豪们所累积的财富超过其余 99% 人口的财富总和。早在 2015 世界经济论坛召开之前，乐施会就预测到这个结果，只是它比预测时间提早 1 年成为现实。但是，过去 5 年内，占全球人口 50% 的贫困群体拥有的财富反而减少了 1 万亿美元。这再次表明，当今，在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贫富悬殊的极端程度已是百年罕见。
本报告着眼于分析极端不平等如何发生，为什么会发生，并向公众展示日益失控的不平等危机造成哪些令人震惊的现实问题。
据乐施会估算：
1. 2015 年，全球最富有的 62 人所拥有的财富，相当于世界相对贫困那一半人口（即 36 亿人）的财富总和。在 2010 年时，这一比例还是 388 人∶ 36 亿人。
2. 自 2010 年至 2015 年，最富有的 62 位超级富豪的财富增长了 45%，即从 5,420 亿美元增加到 1.76 万亿美元。
3. 同期，世界较贫穷的那一半人口所拥有的财富反而减少了 1 万亿美元，下跌了 41%。
4. 世纪之交以来，世界上较贫困的那一半人口仅获得全球财富增长总量的 1%，而 50% 的财富增量都被 1% 的顶级富豪们所占有。
5. 25 年中，全球 10% 最贫困人口的年均收入增长不足 3 美元，即每年日收入增长不足 1 美分。
日益加剧的经济不平等令所有人都不堪重负——它逐渐削弱经济增长和社会凝聚力，全球最贫困人口由此承受的负面影响尤其严峻。
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是，全球经济体系中的大赢家都是那些身处财富顶层的人群。我们的经济体系因富豪们的利益取舍而被严重扭曲，而且情况越来越糟。这一群体的收入和财富不仅没有丝毫惠及底层民众，反而以惊人的速度从底层民众中攫取财富。一旦跻身富豪之列，就有设计更加精巧的避税天堂和专业的资产管理服务为他们的财富保驾护航，普通民众和政府均难以触及这些巨额资产。据最新数据估算，高达 7.6 万亿美元的私人财富被转移至海外，超过了英德两国的国内生产总值之和。
日益严重的经济不平等与其它业已存在的不平等现状相互交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最近发现，在收入不平等程度较为严重的国家中，男性和女性在卫生、教育、劳动力市场参与，以及在议会等机构中的代表人数等诸多方面也存在较大差距。不平等程度较高社会中的两性收入差距也更大。值得注意的是，世界上 62 位顶级富豪中，有 53 位都是男性。
最近，乐施会也证实，尽管最贫困人口大多居住在最易受气候变化影响的地区，但全球 50% 较贫困人口的碳排放量约占全球排放总量的 10%。而全球财富顶端 1% 的顶级富豪们的碳排放量则是 10% 最贫困人口的 175 倍。
我们创造出的这个经济体系，既不服务于全体民众的共同繁荣，也不惠及后世子孙和星球大地，而是服务于仅占人口 1% 的顶级富豪们。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其原因何在？
财富和收入如此大量地集中，反映出一个关键趋势：不断增长的资本回报率远高于劳动回报率。在几乎所有发达国家和大多数发展中国家中，劳动者享有的国民收入占比正持续下降，这意味着劳动者自经济增长中的获益越来越少。与之相反，资本所有者则通过利息、股息或净利润等方式，使其资本持续以高于经济增长的速度不断累积。资本所有者的避税行为、以及政府减少资本收益征税都进一步提高了资本回报率。正如沃伦 • 巴菲特的那句名言，他比自己办公室里其他人——包括清洁工和秘书，所缴纳的税款都要少。
在工薪领域，普通工人和高管之间的差距持续拉大。一方面，众多工人的工资常年不变；另一方面，高管们的工资却节节攀高。根据乐施会针对全球女性劳动者就业状况的长期研究，从缅甸到摩洛哥，诸多国家的妇女们仅靠微薄的贫困工资勉强度日。全球低收入群体绝大多数为女性，并且她们主要从事最危险且最不稳定的工作。然而与此同时，那些首席执行官们的工资却持续飙升。自 2009 年起，美国顶级公司首席执行官的工资增长率已超过一半（达 54.3%），而普通工人的工资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印度顶级信息科技公司首席执行官的工资是公司内普通员工工资的 416 倍。在《财富》世界 500 强企业中，仅有 24 位女性首席执行官。
纵观全球经济，不同行业中都存在公司和个人利用职权谋取私利的情况。过去 30 多年间的经济和政策变化，尤其是金融领域内的放松管制、私有化、金融不透明和全球化等，均大大加强了富人和权贵群体由来已久的、利用其优势地位聚敛财富的能力。这正是乔治 • 索罗斯所称的“市场原教旨主义”所力推的政策议题，也是当今不平等危机的核心。其结果就是，少数人享有的报酬往往并非代表着高效或公平的回报。
经济体系服务于权贵，这方面极具说服力的例子是，近几十年来不断发展壮大、如蛛网般遍布全球的避税天堂和避税产业。占据主流话语的市场原教旨主义相信，对富人和公司征收低税率是刺激经济增长的必要手段，对所有人多少都有点好处。这套理论让避税天堂和避税产业的存在合理合法。而私人银行、法律、财会和投资行业中那些兢兢业业、不知疲倦的高收入专业人士们则尽心尽力维护着这个体系。
恰恰是那些本应成为纳税主力的超级富豪和大公司，才有能力支付并利用这些专业服务和全球避税网络来逃避应缴税赋。于是，这也间接导致非避税天堂的国家纷纷大幅降低面向企业和富人的税率，构成残酷的“竞相趋劣”局面。
猖獗的避税使得政府预算因税收流失而捉襟见肘，进而导致重要公共服务预算被削减。这也意味着政府越来越依赖增值税等间接税收，此类税赋过多由最贫困群体承担。避税是一个正在迅速恶化的难题。
1. 乐施会分析了全球 200 家公司，其中包括世界上最庞大的公司和世界经济论坛的战略合作伙伴等，发现其中 90% 都至少涉及一处避税天堂。
2. 2014 年，诸企业在避税天堂的投资约为 2001 年的 4 倍。
在发达国家，全球避税系统侵蚀着福利国家的命脉。在贫困国家，全球避税系统攫取了众多资源，这些资源本应用于缓解贫困，保障孩子们上学，以及保护国民免受基本病患折磨。
非洲富人约 1/3 的财富（共 5,000 亿美元）放置于离岸避税天堂。据估算，非洲国家每年因此损失 140 亿美元税收。如果这笔钱投入公共服务领域，足够建立可挽救 400 万儿童生命的医疗保健体系，还足以聘请充足的师资力量，让每一位非洲孩子都能上学。
国际律师协会认为避税行为是侵犯人权，世界银行行长则认为避税是“一种损害穷人利益的腐败”。如果世界各国领袖无法彻底终结避税天堂时代，不平等危机也将无法解除。
石油、天然气和采掘业的公司们一直利用自己的经济实力，以多种方式确保其统治地位。这些行为使经济领域付出了严重代价，并确保他们获得的经济利润远远高于其创造的经济价值。大公司还游说政府以得到减免税收等补贴，阻止绿色替代方案的出现。在巴西和墨西哥，由于采矿业、集约化农业造成当地森林被毁，使得土著人的传统土地遭到破坏，让他们的生活受到严重的冲击。前苏联解体时，私有化浪潮令少数个体一夜暴富。
最近几十年，金融业发展最为迅速。当前每 5 位亿万富豪中就有 1 位来自金融业。在这个行业中，工资和奖金数额同实际创造的经济价值之间的差距颇为悬殊，为各行业之最。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最新研究表明，那些金融业过于庞大的国家备受经济不稳定和不平等状况所苦。毫无疑问，由金融危机、银行纾困和随后的紧缩政策造成的公共债务危机将使最贫困人口受害最深。银行业依然是避税天堂系统的核心：大多数的离岸资产由区区 50 家大型银行管理着。
制衣行业的公司始终依仗自己的统治性地位，坚持仅支付微薄的贫困工资。2001 年至 2011 年间，按实际价值计算，全球前 15 位服装出口大国的制衣业工人的实际工资都下降了。支付女工更低薪酬的做法被认为是增加公司盈利的关键所在。2013 年，孟加拉国拉纳大厦倒塌事故造成 1,134 名工人丧生。全世界由此才开始注意到制衣业工人所处的困境。为了追求最大利润，制衣公司拒不提供必要的安全保护措施，而工人们则为此付出了生命代价。尽管该事件备受关注，媒体也广泛报道，但买方市场对短期经济利益的追求依然主宰着这个行业。消防设施不足、安全生产不达标等问题依然普遍存在。
大公司利用垄断地位和知识产权操纵市场、排挤竞争对手，抬高价格以至于普通民众难以承担，这些行为均加重了不平等状况。2014 年，制药公司用于华盛顿的游说费用超过 2.28 亿美元。泰国政府曾决定颁布一批关键药品强制许可证，允许地方政府无需国际专利持有者许可，就能以较低价格在本地生产这些药品。为阻止此事，制药公司成功地游说美国政府将泰国列入可能受到贸易制裁的国家名单中。
上述所有这些事例足以表明：当前这个仅为 1% 富豪服务的经济体系已糟糕到何种程度，为何发展至如今境况。这样的经济体系辜负了最广大民众，也辜负了我们这个星球。毋庸置疑，我们正经受着不平等危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教皇和其他很多人都意识到了这个危机。现在，是时候采取行动来推动改变了。不平等并非无法避免。当前的经济体系并非偶然形成，它是经过深思熟虑考量后的政策选择，是由于决策者们关心那 1% 富豪及其支持者的意见，却没有以多数民众利益为重的结果。当前，是时候拒绝这种糟糕的经济模式了。
我们的社会并不缺少财富。任由少数人手握如此巨额财富没有任何经济意义，从道德层面讲更没有道理。乐施会相信人类可以做得更好，因为我们拥有才能、科技和想象力去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我们有机会创造优先关照大多数人利益的、更人性化的经济体系。创造这样一个世界是有可能的：所有人拥有体面工作，男性与女性平等共处，避税天堂不复存在，超级富豪们缴纳应承担的税额，支持社会发展，造福每位社会成员。
乐施会呼吁各国领导人行动起来，表明他们与广大民众立场一致，终结不平等危机。从生活保障工资到更有效的金融监管，结束当前这种仅服务于 1% 富人的经济模式，开创一个造福大众、更人性化的经济体系，决策者们在诸多领域都可以大有作为：
1. 确保工人享有生活保障工资，缩小工人与高管之间的收入差距：将工人最低工资提升至生活保障工资水平；薪酬比率透明化；保障工人拥有成立工会和罢工的权利。
2. 促进女性经济平等和女性权力：为无报酬家务劳动提供补贴；消除两性薪酬差距；女性平等享有继承权和土地权；收集数据资料、监测评估经济政策对女性和女童带来的影响。
3. 遏制精英阶层的影响力：实施公共游说行为强制登记制度，制定更严格的利益冲突管理规则；确保行政和预算过程中有价值信息的公开性、免费性和易获得性；改革监管环境，特别是政府透明度的监管环境；不接受企业为竞选活动提供捐款；设定职业转换过渡期，以阻断大企业和政府之间的利益交换。
4. 改革全球药物研发及定价体系，让每个人都能获得适宜且价格合理的药物：制定新的全球研发协定；增加药品投资，包括对价格实惠的仿制药的投资；废除贸易协定中严苛的知识产权规则。为打破企业垄断，研发融资必须与药品定价相分离；确保基础药物研发能够获得合理的融资；研发出的新药品价格不应超出民众支付能力。
5. 合理分担税负，创造公平环境：将税负从劳动和消费转移到财富、资本，以及由这些资产所产生的收入之上；税收优惠政策应透明化；征收国家财富税。
6. 采用累进式公共支出，缓解不平等问题：优先实施那些旨在增加免费公共医疗和教育的各类政策、行动和预算，从国家层面降低贫困和不平等程度。避免对公共医疗和教育体制进行未经论证的、不切实际的市场化改革，扩大并依靠公共部门提供基础服务，而不是私营企业。
至关重要的是，乐施会呼吁世界各国领导人达成一致，共同行动，终结避税天堂庇护的时代。
各国领导人需要做出承诺，采取更有效方法来终结避税天堂和非优惠性税制等有害税制。现在，是时候结束一般企业所得税领域“竞相趋劣”的做法。最终，包括发展中国家在内的所有政府应该达成共识：创建一个包含所有政府在内的全球税收主体，确保国家税收体系不会造成全球范围的负面影响。
文章转载自乐施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