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有百味，人生也有百味，世界上没有一种人叫做穷人，流浪、落魄以及贫困都是一种状态，是人生的不同风貌，也是不同味道。”
人生百味共同创办人巫彦德仿佛在解释一个隐晦的设计概念般谈及「人生百味」创立的初衷。
图／人生百味石头汤计画（Stone soup）形象影片
巫彦德、朱冠蓁、张书怀原本是台湾公平贸易协会的同事，这个组织关注国际公平贸易运动，同时也帮助那些弱势的生产者获取经济独立的机会。
他们在一个晚上发现一位拾荒阿嬷要在夜里推着回收车走 5、6 公里的路才能维持生计，就动了创办「人生百味」的念头。「石头汤计划」的发起者朱冠蓁也是最初的提议者，她提议不如利用互联网先做一张“回收地图”，帮助拾荒者更容易地回收物品。
“把回收拿给阿公阿嬷”的网站截图
地图最后以众包的形式完成了。三个人结合所长——朱冠蓁负责视觉与文案，巫彦德负责运营，张书怀是工程师——创建了“把回收拿给阿公阿嬷”的网站。人们可以上传拾荒者的位置资讯与情报，这样就方便住户主动将回收物品拿给拾荒者。
起初的一个月，网站并没有什么动静。之后，一则讨论台湾纸价被打压的新闻使得这个网站迅速窜红，人们开始关注起这些收废纸的老人究竟能从劳作中拿到多少钱。200 多份关于拾荒者的位置资讯涌入这个网站。
虽然数字不多，但过去台湾没有类似这样的拾荒者资料整理，更别提网友参与其中了。「人生百味」的 Facebook 粉丝专页增加了一万多人。
“这是我们第一次感受到群众参与的力量。”巫彦德说，他们三人都没有意料到这件事真的能产生不小的影响。
「把回收拿给阿公阿嬷」计划后，人生百味又推出了「石头汤计划」。他们收集民众用不完的食材，煮成食物分发给露宿者。
Facebook 上的官方粉丝专页共有 6000 多人关注这项计划。人生百味因为「石头汤计划」开始在台湾小有名气。
石头汤计划的食材与料理。（照片来源：石头汤计画相簿，照片提供： 刘信佑/ 以立均一& Lynn）
石头汤之后，从一款泡泡糖开始
“我们发现一件简单的事情可以滚动很多人。所以后续滚动了这些想要做事情的人的时候，那时就在想，当时想做的事情（街卖议题），现在是不是可以做了？所以，街卖就被拉进来做了这样的一个企划。”朱冠蓁说。
“街卖”是目前人生百味在石头汤之外，最重要的议题之一。
对街卖者而言最大的困难依旧是社会观感，因为负面观感的关系进而影响了民众的购买意愿，会觉得街卖者是诈骗集团，所以不愿购买。
因此，首先得改变人们对“街卖”的传统印象。人生百味决定从设计入手，改变普通大众对于“街卖”商品的印象。他们找了台湾著名设计师聂永真，设计了一款“街卖限定”泡泡糖。
人生百味 x 飞垒口香糖〔街卖限定〕
台北市文化局与筑点设计还在2016年五月召开了街卖泡泡糖的发布会，这是台湾第一次为一款街卖产品召开发布会。
为了让产品看起来更有吸引力，“街卖泡泡糖”正式发售前，巫彦德设立了“聂永真 X 街角遇见设计 X 人生柑仔店”网站，开放预购。消费者需要先在网上拿到兑换券，再走上街头用兑换券向街卖者兑换这款其他地方买不到的泡泡糖。
随着聂永真设计的“街卖泡泡糖”的推出，有将近 50 位街卖者新加入了这项计划。之后，“人生柑仔店”（柑仔店意即传统商店）计划正式诞生。他们积极搜寻台湾在地好物，例如自然农法的红茶、小农自制的果干，使之成为街卖的新产品。
透过消费，让购买者更认识弱势族群多元的生活面貌，进而翻转街卖的既定形象。
撕除社会标签，是反复辨证出的核心
除了上述几个募资计画，他们还办过「街卖松──维基百科编辑」、餐桌上的实践者系列论坛、剩食小旅行、厨艺班，甚至出了《街头生存指南》一书，这还不算无数的演讲、分享会、读书会、跨领域合作。
《街头生存指南》。图／行人出版社提供
这一切看似零零总总、摸不清这群人本业究竟为何，实则都是在持续实践「抵消社会排除」、「去除社会标签」这件事。而这两个抽象致极的核心，是这个团队用一种近乎自我鞭笞的反复辨证所延续下来的。
“百味的许多工作者以前，甚至到现在，生活中最关心的议题都不见得是无家者。但是大家都有很多话想说，都在找一个长期困惑的答案。”人生百味另一个共同创办人朱冠蓁说。
巫彦德进一步补充：“除了组织介绍、工作方法培训，还有频繁发生的价值思辨。我们会邀请大家定期参加读书会，反复和每个人讨论，问他们觉得自己在做的事有价值吗？应该做吗？为什么要做？这是凝聚向心力最核心的部分。”
“人生百味”成员
“对我们来说，价值的反复思辨有几个好处，”巫彦德归纳，“一是取得共识，在发展下一步计划时，比较不会违背彼此的想法，让工作变得索然无味，我们也能以此分配每个人投入自己较有兴趣的工作。二是，邀请大家发挥创意、抛出计划想法时，每个人都会比较有方向。”
贫穷是一种状态，不属于特定族群
这种反复不断的思辨，引领着他们从看见拾荒者、无家者、街卖者，到现在开始讨论「贫困者」。
“当这些名词已经不足以形容我们在街头遇见的人，我们开始试图撕掉他们身上共同被加诸的「贫困」标签。”
朱冠蓁说：“这不是为了重新定义什么是贫困——如果得先定义，那可能10年后才能开始做事——而是为了打破这些标签，让一切变得模糊，不再停留在某一群人身上。因为我们相信，贫困、弱势，都只是一种「状态」，而非一个「族群」。”
于是，今年10月，人生百味又参与发起了新计划——贫穷人的台北。这也是第一届百味试图与其他团体共同倡议，减低「贫困者」的社会排除、模糊社会标签的复合性活动。
它以静态展、纪录片、小旅行等方式，期望带领每个人伫足试想，当自己落入同样的状态时，有些东西，例如理想、信念等，是否还同样重要。
图／@ 人生百味fb
为了让贫穷被正式、理解和讨论，他们做了很多不同的尝试：
1 看见：「什么风把你吹来的」特展，你未曾看过的都市贫穷历史与样貌，将在此丰富呈现。
2 聆听：系列讲座与音乐会，用说的用唱的，就想把贫穷的感受传进你心里。
3 真实感受：发起「城市狭缝旅行团」，带大家实际走入都市部落与基层生活，发现更多你我的相同。
4.团结贫穷：透过游行至大安森林公园，重新主张：不论贫穷如何困难，最后都是要一起用行动来面对，让不同的人一起生活在此处。
他们发起的城市狭缝旅行团众筹，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共募集善款459324美元。
在介绍页里，他们写下：从某种角度来说，今天繁华的台北，不单是成功的人、有钱人的台北，也应该是挫折的人、贫穷人的台北。
城市狭缝旅行团众筹页面截图
台湾地区副领导人陈建仁还出席了“贫穷人的台北－游行、植树仪式”活动，致词之际，台下有民众高举“没有人是局外人”布条，表达诉求。陈建仁当场响应，面对贫穷正如民众手持的标语所言，没有人是局外人。
向社会大众好好地、细细地叙说每一段故事，呈现出贫穷者在社会新闻、舆论之外，更真实而立体的样貌，让贫穷的状态与现象被看见是相当重要的。
承认贫穷的存在，理解贫穷的成因，讨论贫穷的解方与出路，才能使人不再被随意的弃置。
在无边的困境之下，尝试从体制下手
“明年开始，我们会更往政策面着力。因为，你会看到许多人被剥夺的是他身而为人的尊严，那些公平领取到资源的尊严。”朱冠蓁无法释怀这样巨大的落差，“很多我们所谓的弱势，甚至连在法律上被认可为「弱势」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完全被排除在福利系统之外，领不到津贴与补助。这若非从政策面、制度面下手，根本难以撼动。”
巫彦德也强调，未来和政府的更多合作是必要的，因为办完了「贫穷人的台北」，才意识到无家者的困境比他们想像中的更大、更复杂。
使贫穷人不再被隐形，一座城市才能真正的多元与美丽。
采访最后， 朱冠蓁笑着说：“这整件事原来是一个追寻答案的过程。我也确认，如果我们现在不开始讨论，未来将更难以解释这些状态。”
这是一个由小人物堆砌而成的时代，有人在最前方冲撞体制，有人使用创业方式试图开辟新路，有人谨守本份试图取得平衡，有人在后方拾起与照料被抛掷在后的人与物。
期待这多元的社会之中，每个岗位都有人可以存在，每个选项皆能被平等看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