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的家长几乎没有‘教育是促使阶层流动的最有效途径’这个概念,而把对孩子的教育等同于学校的义务教育,即孩子现在上学仅仅是履行他们的义务罢了,之后外出打工照样可以挣到钱,因此家庭教育这一环非常缺乏,特别是对于留守儿童”。
乡村教育一直都是社会科学研究领域的重要课题,近年来关于这一话题的讨论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第一,乡村教育应该遵循社会实际,不可一味与城市教育脱节,两者的培养目标是一致的;第二,乡村教育应该以农村实际为出发点,并与城市教育有所区别,定位是为农村发展服务;第三,乡村教育应该摆脱城市取向和农村取向的偏见,朝着更加大众化方向发展(《我国乡村教育观念研究三十年的回顾与反思》,汤美娟,《上海教育科研》,2014年3月)。
以上观点都是学界一直以来不间断的发声,除此之外,一些一线教育者也会有论点的输出,但这些观点里面很少会有一个群体的声音,即外来志愿者。
近年来,在乡村教育领域出现了一个日益壮大的群体,即外来志愿者,他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短期支教者,而是更长时间段的志愿服务者,这个时间跨度约一年至两年不等,他们的服务时长、服务内容与乡村教师无异,甚至会有更多的外部资源导入,促进村庄内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在长达一年至两年的时间里,外来志愿者对乡村教育又有着怎样的看法呢?笔者采访了几位在不同乡村开展教育服务的志愿者。
绝大部分外来志愿者来到乡村后首选的服务内容是教育,但是对于这些城市教育体系培养出来的年轻人来说,着手开展乡村教育是一项困难重重的工作。
部分志愿者的工作困难来自学校。“我想在村小学开展艺术教育,特别是当地特色的少数民族艺术培养,但想做的这些东西都不被当地在校老师所理解,当学生成绩不好时,会以我们的教育活动占据学生的上课时间为由,说学生没把时间放在正经学习上”。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小音(志愿者,服务地点:四川某村)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尽量把自己教育实践的时间放在周末,不占用学生周一至周五的时间,不过根据他掌握的情况,其实村小学的孩子们平时上课的时间并不多,每周的空闲时间还是挺多的,“我挺无奈的”。
部分志愿者的工作困难来自家长。小鱼(志愿者,服务地点:河南某村)谈到:“村子的家长几乎没有‘教育是促使阶层流动的最有效途径’这个概念,而把对孩子的教育等同于学校的义务教育,即孩子现在上学仅仅是履行他们的义务罢了,之后外出打工照样可以挣到钱,因此家庭教育这一环非常缺乏,特别是对于留守儿童”。
小鱼所在的村子近年来由于旅游经济的发展,村里各项基础设施不断完善,而且村里还建了一个公共空间方便孩子借阅书籍,但她经常会发现家长们似乎并不觉得孩子阅读是一件重要的事情,甚至有时孩子在公共空间阅读的时候,家长还会在门口喊道“看什么书,赶快回家,学习都搞不好,作业都写不完还看书”。
面对这种情况,小鱼会慢慢开导家长,“姨,这些书对孩子都是有帮助的,多看书总好,孩子喜欢看书,就让他多看,多来借呗”,虽然阿姨们听后会碍于面子答应孩子们看书,“但有的时候,他们根本不听你说的”。
部分志愿者的工作困难来自孩子。无论在城市还是在乡村,学习一直是孩子既喜欢又讨厌的事情。由于长期在学校在家庭并没有得到规范性的引导,孩子们没有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每天放学回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写作业的时候,他们总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期间不断打闹,注意力很难保持集中。小鱼还提到“部分孩子已经有了抄作业、手机查答案的不良习惯”。
兴趣是最大的老师,但乡村孩子普遍对学习没什么兴趣,志愿者很难激发他们对学习的热情。再加上现在很多乡村孩子频繁使用手机上网,孩子们做完作业后一般都会用手机上网玩游戏、看视频。志愿者经常苦口婆心地去引导孩子多学习、少玩手机,但效果并不理想。
面对这些问题,志愿者也会寻求各种办法,但结果很难达到预期,一些志愿者会产生失落感,也开始担忧乡村孩子的未来。
在小红(志愿者,服务地点:广东某村)看来,村里的孩子未来可能会有两条路,“一部分人会去镇上继续读书,一部分人会跟随父母成为流动儿童”。小红的的学习和生活经验告诉她,贫困可能会循环。乡村的父母自身受教育程度有限,经济能力有限,不重视教育并缺乏正确的教育观念,加之城市的政策对流动儿童并不友好,很多孩子前途堪忧。“他们能考上大学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我猜测大部分人还是会念专科,继续父母的打工之路”。
小鱼对这些孩子感到忧心忡忡:“但他们有些人的成绩经常是三四十分,我挺担心他们的未来的。”但她也很迷茫,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激发孩子们:“其实我很想跟孩子们解释为什么要读书,接受更高的教育意味着什么,但我不知道这个东西要怎么去讲。”
许多像小鱼一样的志愿者也在思考,乡村孩子勉强读完小学、初中甚至高中后,依然会外出打工、早早结婚、生个娃娃,“难道这就是他们的未来吗?”
但在这些担心和焦虑之余,他们仍然会相信“前景是光明的”。“就我所看到的那一小搓乡村教育,百分之五十是失望,百分之三十是麻木,百分之二十是希望。乡村教师的不稳定性,资源分配不平衡,山高路长信息闭塞,这些都需要我们政府、村民、外来组织一起来突破。”在小音的心里,那百分之二十的希望来源于用点点星光照亮乡村教育,并一直执着改善现状的人们。这是一个缓慢蠕动的过程,也许需要几代人的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