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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文章是由张旻翀投递的
《群山之边:我们在川西高原参加鸟类调查的点滴》
2013年5月,我作为志愿者,参加武汉大学动物学系组织的鸟类调查。我们要调查的是一种掘穴而居的高原鸟类——地山雀。在那近两个月的日子里,我记下一些日记。请允许我在这里与大家分享其中一些片段。
在草原上捕鸟时,我每天都能看到从东城门进入理塘县城的旅客。白人游客也比较多,但是没有看到黑人。在青海、西藏两省大多数地方,管理比较严格,如果看到外国人进入可能就会被相关部门下达"逐客令"。这些外国游客过海关时都会说明要去的地方,工作人员在护照上盖章即表示允许进入。可能是怕出现一些涉及到外国人的治安麻烦。在青海天峻县、四川红原县的很多外国志愿者会被“送走”。
青海天峻县的外国志愿者Todd是一位加拿大的退休会计,参加了很长时间的观鸟社团,观鸟经验很是老道,结果他刚在天峻火车站下车,就被发现了,只好第二天去成都;然后从成都去思所在的红原县。跟着思一起的艾米娜已经在红原县待了快一个月,是挖鸟巢的主力。谁知道,Todd才来四五天,吴同学的钱包失窃,两千元左右。思就想着报案,出来时,两位外国志愿者却意外得到了"逐客令"。这两位接下来去哪呢?Todd报了一个观鸟团,在中国其它地方转一转然后回国;艾米娜似乎对武汉有好感,决定经成都去武汉,然后从广州回国。
图注:我们在成都短暂见面时的合影。
简单说说肯尼亚志愿者艾米娜和加拿大志愿者Todd。艾米娜交往过一个男朋友,但是一天,她去男朋友家玩,发现一件湿的女孩子的内衣,男朋友急忙解释说是妹妹的。艾米娜哪里肯相信,过了一些时日,猜疑终于演化成决裂。她成长在单亲家庭,本来就讨厌肯尼亚家庭常出现的家庭暴力。恋爱失败,她不想结婚了;矛盾的是,她却还想着要一个孩子。出生于农民家庭的她在家很是懂事,学习比较用功,就像中国传统农家子弟一样。她想移居中国,因为肯尼亚对阶层很看重,社会流动阻力太大。你如果出生农民,日后就很难改变这一事实。她憧憬着来中国中学做英语外教,她的几个同龄伙伴就在北京教英语,但是她的英语稍微有些肯尼亚口音,所以思就建议她尝试着纠正自己的发音。她当然不想去歧视黑人的美国,她对所谓的黑人美国梦还是不报太大希望。
在对地山雀调查中,她体现出了专业水准。她业余时间在大学附近的博物馆做实习生,主要负责制作鸟类标本。回到课堂上,她却是钻研昆虫的。她不会帮着思测量地山雀各种参数,只是愿意采血,因为她认为不同人测量会造成较大误差浮动。陈同学和吴同学两位志愿者在工作中很少出力,有时候就在草原上坐着,可心思放在别的地方。艾米娜很是反感这种态度,只好问思:“你们是如何挑选志愿者的?”
Todd是一个很有主动性的志愿者,他会很积极地参与各个环节的工作,甚至有些抢着做的态度。一旦完成思交给他的任务,他就自己上山观鸟去了。在工作中,思倒是注意到中国和欧美之间鸟类课程教学的差异。比如给地山雀做测量时,手拿地山雀的方法也不尽一样。可以说他是一个业余博物学家,认识很多植物、动物,有时候他直接摘草原上的野葱送进嘴里,他当然知道那是没有毒性的。
那天,再次收到“逐客令”时,他却还在山上专注观鸟。面对无理要求,他怒气上来了,扬言打电话给加拿大驻中国大使馆,但那时候正是大使馆工作人员休息时间。思说红原是少数民族自治地区,所以不好插手。艾米娜也感到委屈,她的反应是一个普通的女性思维:“Todd真是一个灾星!”
刚到红原县,长时间的车旅让陈同学倍感疲惫,做事都打不起精神来,食欲不开。一米八左右的个头,茂盛的络腮胡须,体型匀称的他,竟如此孱弱,很难让伙伴相信。“我虚呀”,他终于准备在饭桌上向大家解释,“都是小时候憋尿引起的,弄得自己肾虚,肾虚了就什么都虚”。原来,小学时的他,上厕所很怕和别的同学在一块完成。当然,我们每个人在处理这私密事件时,多多少少都会想着避开别人,比如有的人如果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大便,可能会造成他便秘。但是,在学校这种集体生活场所里,如果放不开,那的确会造成很大不便。陈同学就选择憋着!等着大伙都上完厕所了,基本上上课铃也该敲响了。上课后如果因为想去方便而当着全班的面举手,这会让陈同学难堪的,这比考了倒数第一还丢人!日积月累,陈同学自然觉得肾虚。听了陈同学这么诉苦,伙伴们估计都很同情他的遭遇,那一顿饭估计吃得也不香。
不知什么时候,电视节目换成养生保健讲座,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医生,架着金边眼镜,穿着白衬衣,几分儒雅,娓娓道来。陈同学坐在藏居的藏红色木地板上,认真地仰望搁在红木柜上的电视机。医生开始讲一些未老先衰或者尿毒症的症状了,总之步步逼人。陈同学开始叹气,“难怪我心脏有时会隐隐作痛,原来是……”“难怪我会觉得下肢乏力,原来是……”吴同学停下阅读着的英文小说,思和艾米娜的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纷纷向他报以同情,无奈地宽慰着他,“医生说的也不能全信,从现在开始多锻炼说不定就好了。要不以后挖鸟洞的任务就交给你吧?”
吴同学是一位在美国某不怎么有名气的学院修读数学与哲学的女生,可能是被“邪恶帝国”的“腐朽资本主义之风”给沾染了,所以什么话题都可以上饭桌,时不时将陈同学的肾虚拿出来关切一下。她之所以有兴趣来四川做野外调查,一部分原因是她的母亲是四川邛崃人(似乎她父亲是广东人,现在一家居住在深圳),于是就连她的名字里也有“邛”。
早晨起来,随便吃点曲奇饼干或者大白兔奶糖,烟是饭后甜点,嘴里云蒸雾绕,眼里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小说。书和烟一样重要,她来红原带了几本,还请同学邮寄过来一些,离开红原时,这些都是累赘,但也一并邮寄出去。兴之所至,早晨的零食也可以是一瓶啤酒。
一个上午是不能看见她刷牙的,也不用洗脸。她好像也有一段触之不忍的恋情,现在活在单身的放纵下。她问陈同学是否恋爱中,这似乎戳到陈同学的痛处了,“因为我肾虚,所以……”往往是思边往嘴里送饭菜,边听他们聊。到后来,思禁不住诱惑,也主动参与到话题的讨论中去。大家的饭粒估计从嘴里掉下来不少。艾米娜只有睁大眼睛望着这群谈笑风生水起的孩子,偶尔也凑合着笑笑,虽然不懂汉语。
该是出野外观鸟了,吴同学和陈同学分在一小组。思让他们看远处那巢的成鸟递食情况。陈同学拣一个没有积水的地方坐下,吴同学站在他身后,两人开始认真观察鸟巢周围的情况。思看到他们认真的劲头,走过来询问观察结果。可是思顺着他们眼光看去,哪里能看见什么鸟巢!
挖鸟洞自然是首先交给小组里唯一的男生陈同学来完成,他迟疑不定地接过地质锄,在地上敲了两下,然后直起腰说“有点虚呀……”艾米娜接过锄头,开始向地面发起狠狠的攻击,她的农民出身在这里是引以为傲的。
“她真猛啊,吃得那么少,挖洞却那么厉害!”一次,陈同学在电话里对我这样惊叹。我除了说他娇嫩还能怎么办。直到艾米娜离开四川,这些鸟洞都是她一人负责的,有点像我。
我们理塘小组租住的藏民房屋,因为是参照旅社的装修标准,是有厕所的。然而红原这拨小组租住的普通藏居是没有厕所的。
陈同学有两个盆,一个用来洗脸,另一个本是用来洗脚的,却被挪用至便盆。他不习惯在户外解决。因为院子里一般是有点藏獒血缘的黑狗,发现有人活动,总还是尽职地叫上几声,这让陈同学解手带着几分不安。某几个晚上,吴同学有些腹泻,趁着月黑风高,出门没几步就忍不住,就地解决。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赶紧跑到事发地点将那一些污秽处理掉。房东并不知情。
一个月后,思来到天峻与我们碰头时,打头一句话就是:“晚上这里来往人多不,这地还算宽敞”。张同学批评她不学文明。我则奇怪,“你似乎开始享受在户外解决的快乐了”,说罢,我还向她推荐一本上海世纪出版集团的小书《马桶的历史:管子工如何拯救文明》。她很平静“……因为组队上厕所时欢乐很多……”
想想四百年前,美好的巴黎街道实际上就是一个天然的排便场所,我们都会感激中国人在战国时代就有的地下水道。“爱尔兰人也许一度拯救了人类文明,但是管子工们却拯救无数次”!
不管如何,地山雀的雏鸟全都已经出飞了,他们也该依依惜别。吴同学提前三四天离开。走的那天,她着一袭黑外套,没戴米色淑女帽,额前头发被微风轻轻掠起。她在思的镜头下留下最后一个光影。草原上下起毛毛雨,沼泽饥渴地吮吸着从天上落入凡尘的精灵,灰白的云大团大团地沉淀在山腰扯不开。陈同学黯然地说:“你看,老天也为你的离开而落泪了。”
我在思的电脑里看到吴同学最后那张照片,远景恍惚,她的唇紧闭着,好像有些话儿要讲。听思说,最后一周,吴同学似乎对鸟类的态度从漠不关心到分外留心。她有时捧着《中国鸟类野外手册》,指着一幅图,兴奋地说,“这个!在草原上咱们不是也见到了吗?”
陈同学知道马上他也得和思说再见了。思决定单独去若尔盖,然后再到兰州。“你让我一个人回成都,多孤单呀……我怎么办啊?”铮铮男子开始着急了。
他想要过那种流浪天涯的生活,可是身体不允许他乘坐普通的中巴,时间一长会晕车。怕冷、不愿做饭……生理娇嫩让他梦想实在显得遥不可及。思收拾行囊离开红原时,他跑到附近的另一个野外小组入伙了。那个小组成员是来自不同学校的硕士生,主要调查草原上的两栖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