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能避免下一次大瘟疫到来？
王元丰
北京交通大学教授，中国发展战略学研究会副理事长
新型冠状病毒在世界蔓延，已经造成巨大的生命财产损失，全世界1/3左右的人口行动受到限制，世界经济受到严重的冲击，疫情很可能引发1929年世界经济危机以来最严重的经济衰退，欧美一些国家的失业率上升到历史少有的水平，很多人生活非常艰难。这样的疫情，对人、对经济社会影响的范围和深度，起码在过去百年的历史上是没有的。有人说，新型冠状病毒的影响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世界大战。因为即使在世界大战期间，经济也没有像病毒影响这样而造成停摆，也没有让几乎全世界所有国家都面临挑战。而疫情还远未结束，它对人类社会带来的伤痛和苦难，可能超出我们的想象！
面对这样的历史性疫情，很多专家学者在讨论疫情对经济、社会以及世界政治格局的影响。有人在分析疫情之后，世界会变得怎样？人类的经济和社会模式会变得怎样？甚至人类的生活会变得怎样？但是这些讨论和分析，我觉得还是不够的。对这样历史性的瘟疫，首先需要思考怎样才能使人类社会不再经历这样的灾难？这需要人类从人与自然的关系的高度深刻反思，对人类的行为作调整。这样，人类未来才有可能重新走上一条健康、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那么，从人与自然的关系反思，反思什么呢？就是要反思人类中心主义。什么是人类中心主义呢？人类中心主义，英文是Anthropocentrism，也称人类中心论，认为人类处于世界中心，世界上的资源，世界上的生物，都是为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服务，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受人类所支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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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中心主义”这样的观点不好吗？对人有害吗？与我们这次流行的历史性的传染病有什么关联呢？我们为什么要在这次疫情面前反思人类中心主义呢？
人类中心主义不是在历史上就一直存在。文艺复兴时期之前，欧美国家以及人类大部分都认为世界是由神所主宰，人是上帝等神的子民，我们只是自然中的一份子。而在工业革命以后，随着人类掌握的科学技术知识越来越多，控制自然和改造自然能力越来越强，人与自然的关系逐渐发生了改变。人所具有的能力让人越来越感到，在大自然面前，我们与其他动物不一样，人不只是自然中生存的一个动物物种，而是处于主宰地位。
18世纪以后，历经数次工业革命，人类获得了过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巨大能力。随着这种能力的提升，人类的生产和生活水平大为提高，人类的健康状况有了重大的改善，同时世界的面貌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这样的改变使人在与自然的关系中有一种自大的情绪，认为人是自然界的主人，人能够使用自然界的各种各样资源，有生命的植物和动物，以及无生命的土地、河流海洋与山川等自然界的环境都是为人类的生存，为人类的生活水平的提高而存在。
同时，由于人类所拥有的强大能力，正在对地球上的生态系统产生重大的影响，人类的行为已经几乎成为影响地球面貌的重要力量。因此有人提出，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是人类世（Anthropocene）。什么是人类世呢？通俗讲就是人类活动已经对整个地球产生了深刻影响。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WEF）创始人克劳斯•施瓦布（Klaus Schwab）说：“我们必须记住我们现在所生活的时代——这个“人类世”或者“人类时代”，这也是有史以来人类活动第一次成为塑造地球上所有生命维持系统的主要力量”。就是说现在地球上的事情，主要是人决定的！
人类世这个概念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讨论的概念和说法。2019年5月21日，据英国著名科学杂志《自然》报道，权威科研小组“人类世工作组”投票决定，正式向国际地球科学联合会提出申请，在地质年代表上加上人类世，起始时间为20世纪中期。已经有充分的证据表明，在1950年以后的数十年中，地球的一些地质特征发生了明显变化，大气中二氧化碳含量、全球气温和海平面都发生了异动，与过去10000多年来的变化趋势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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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已经成为地球主人或者叫最重要的统治者，对人来说这不是好事吗？人具有了超越自然的力量，具有了摆脱自然束缚的能力，这对人的发展不是更有利吗？我们有更强大的力量，可以开发地球的资源，利用这个星球上的生物和各种东西，我们人类不是有了更大的自由了吗？
某种程度上说是的。我们成为地球的主人，我们的生存和发展具有更大的优势。但是，人类的种种行为对自然系统也造成了重大的伤害。滥伐森林、烧毁土地、捕杀动物、污染空气和河流，不但使自然系统受到重大的影响，给自然造成了千疮百孔的破坏，也对人类自身的生存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恩格斯说：“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这次新型冠状病毒流行以后，联合国环境署（UNEP）发了一个视频，名字就叫“新冠病毒：大自然敲响的警钟”。在这个非常短的视频中，联合国环境署指出：“新冠肺炎疫情(COVID-19)大流行是自然向人类敲响的警钟，我们对自然的破坏已经危及到我们自身的生存。平均每4个月就会出现1种新的威胁人类健康的传染病，其中，75%的新发传染病是由动物传染给人类的”。而且，由于我们猎杀野生动物，对野生动物的自然栖息地造成破坏，导致很多动物和植物的物种消失，对人类的生态健康本身造成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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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因为生物多样性的存在，使病毒不容易传播转移到人的身上。另外，由于人类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大，人类与野生动物的接触越来越多，人类更容易感染病毒。更由于我们非法猎杀野生动物，有野生动物交易，使这种病毒更容易传染给人类。目前，地球上存在大约170万种未知的病毒。这些病毒传染给人类之后，很多都会像这次新型冠状病毒这样，是人类所未知的，使我们难以抵御。这次病毒出现以后，人们都特别期望人类能找到治疗的药物，以及控制传染病的疫苗。但是由于野生动植物的减少，我们应对这种未知传染病的资源也在减少！
因此，人类的活动的确已经使人类走在危险的边缘了。当前传染病的流行，对全人类造成了重大影响，可能会使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人丧失生命，经济一下倒退很多年。那么，这次疫情过后，如果人类不改变自己的行为，继续无节制的侵占自然的空间，贪婪地猎杀野生动物，使物种类型继续不断减少，那么我们还有可能面临新的大型传染病。
最近，微软公司创始人、著名慈善家比尔•盖茨（Bill Gates）在接受著名的英国《金融时报》（Financial Times）采访时说，这种世界流行的大瘟疫，未来可能每20年就会卷土重来，在人类中出现一次。那么，由于现在人类社会全球化、城市化的发展，这种传染病对人类的健康安全以及经济社会的影响将更加致命。
2010年6月，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微生物学著名教授、人类消灭天花病毒的功臣弗兰克·芬纳（Frank Fenner）称，人类可能在100年内灭绝，“人类世”将终结。他认为人类对地球的影响比冰河时期或彗星撞地球还严重，这是人口大爆炸、无节制的浪费和全球变暖惹的恶果。他说“听起来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但人类可能在100年内灭绝，不仅我们的子孙，包括其他动物也会灭绝。”英国著名科学家斯蒂芬·霍金（StephenHawking）等也多次发出了同样的警告。有人说，除非有流星撞击地球、世界大战或是瘟疫的流行这样灾难性的事件发生，人类的活动才有可能改变！不然的话人类行为模式将继续持续下去，最终导致人类的灭亡。这种警世恒言，很多年前就不断有专家提醒，但是却没有多少人倾听，人类仍然陶醉在追求无节制的消费，追求经济水平的提高中。这种发展模式越来越使我们处在危险的边缘。
这次历史性瘟疫在世界的肆虐，应该给人类提供一个反思自己、校正自己行为的机会。我们需要对人类中心主义有一个彻底的反省，要让人类看到我们生存的地球，我们所生活在其中的大自然，不仅仅是供人类消遣的资源，供人类发展的材料，更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重要支撑！人和自然是共生的，没有自然人就无法存在。工业革命以来，经过200多年的发展，人类自觉具有了强大的能力，但这次非常非常微小，小到我们眼睛都看不见的病毒，就把人类打的无法招架。人类要重新认识自己在自然界中的位置，在自然面前保持谦卑之心，我们不是地球的主人，自然是养育我们生存的母亲，我们要与自然和谐相处！
如果这次历史性的世纪大传染病还不能使人类觉醒，那么，下次更大的灾害就在不远处！那时，人类是否能继续存在就是未知数了！
文章发表于2020年5月21日FT中文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