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与人文如同硬币的两面,有着很大的差异但又是同时存在紧密联系的。吉尔伯特·默里曾说过:生命中有两种要素,一种是瞬息即逝的和演进的,另一种则即使不是绝对的也是相对的是非演进的和永恒的,而道义主要关心的是后一种要素。
在社会的发展进程中,人文主义者们喜欢宣称他们起的作用更高级更重要,因为他们的研究对象是生命中永恒的要素,而科学家们所关心的则是演进的转瞬即逝的事物。的确,事实上的大多数所谓的人文学者,甚至包括一些科学家,都只是通过科学的物质成就来理解科学而很少去思考科学的精神,既看不到它内在的美也看不到它不断地从自然的内部提取出来的美,而正是这些才是科学的真正内涵。
一个真正的人文学者必须理解科学的生命,就像他必须理解艺术的生命和宗教的生命一样;同样一个真正的科学家也必须思考自己所从事的科学研究的精神和价值,思考它们内在的美。
然而,什么是科学?什么是科学的内在美?科学的目的和价值又是什么呢?
我认为,科学与人文艺术一样都是人类对自然界的反作用。它试图用自然本身的语言去解释自然,也就是说,去证实自然界的统一性、整体性与和谐性。例如,一个科学家对一系列自然现象的研究导致某些规律的提出,然后再试图用这些规律去解释其他现象,他要么成功使这些规律的正确性得到证实,要么失败从而需要继续探索使得解释这些现象的其他规律被发现。这也正是科学的主要目的和主要报酬。
相比较而言,科学所产生的无限的力量和财富只是科学的副产品,真正有价值的是真理的发现。一个真正的科学家对此不会有异议的,在他们眼中真理就是美,发现了真理就得到了美,得到了生存的意义,这是一件令人心灵愉快的事情。对此爱因斯坦曾说:科学的殿堂里有两类人,一类是为了娱乐,从中寻求超乎常人的智力上的快感、生动活泼的经验和雄心壮志的满足;另一类人则是为了纯粹的功利的目的。然而,这两类人还不是科学的中坚力量,光靠他们,科学根本不会存在,就如只有蔓草就不会有森林一样。科学的中坚力量是那些相当怪癖、沉默寡言和孤独的人,这些人极富有个性,彼此很不一样,他们以科学为生存和追求。
这是科学的本质内涵,也是它人文性的一面,然而我们不能据此忽视科学起到的实用价值。我们应该看到,历史上欧洲的几次工业革命正是得益于牛顿三定律、热力学、电磁学等的发展,也正是这些科学技术的发展极大地推动了社会的前进和人类的进步。
著名物理学家埃尔温·薛定谔在论及科学研究价值时曾提出了三个观点:一是自然科学与其在大学或其他教学中心教授的学科一样,都是为了丰富人们的知识;二是某些自然科学与人类社会生活没有任何关联,例如天体物理学、宇宙论、地球物理学的一些分支如地震学,但它们可以给人们做出预警;三是随着自然科学的快速发展和科技水平的不断进步,人们的幸福感是否增加了。自然科学所包含的领域、目标和价值,与人类的其他知识没什么区别。单独的一个学科并没有太大的价值,只有将它们联合起来才能展现一幅完整的人类智慧画卷。这是很有见地的观点,既说出了科学的人文性的一面(本质内涵),又给出了科学客观具有的实用性的一面。在学风浮躁的今天,那些从事自然科学研究的人们,是否真正的思考过自己做科学的目的和价值呢?
著名科学史家萨顿曾说,科学家是最烦人的,因为对他来说,只改变现状是不够的,他还要探索充满了神秘和恐惧事物的未知世界,只要存在着未知的事物他就不会快乐。他说,科学进步的主要动因是人类的好奇心,这是一种非常根深蒂固的好奇心,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感兴趣,甚至不是很谨慎的。他以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的故事形象的阐释了这种好奇心,阐释了这种源于人内心深处的渴望—科学的精神。
回望那些著名的大科学家,哪一个不是具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而又有着浓郁的人文情怀呢?
爱因斯坦划时代的对物理学界产生重大影响的五篇论文是在他做伯尔尼专利局专利审查员的业余时间凭着自己的兴趣做出来的,他在做这些时没有任何的功利思想,完全是出于自己的兴趣和对探求自然规律的一种强烈的好奇心;他不是诗人不是艺术家,但是却写出了“……在未来的时代,可能极少有人相信,这样一个血肉之躯曾经在地球上匆匆走过”这样饱含激情和赞美的诗意文字,他为甘地对世界和平的贡献而赞,为人类的和谐而赞。
爱因斯坦的伟大不至于他对科学的巨大贡献,更在于他那浓郁的人文情怀,他能够站在广阔的领域对整个人类命运展开思考,对社会和时代保持一种密切的观察和批判;他对科学有着深入的思考和认识,他说“深入的研究和敏捷的科学工作对人类常常具有悲剧性的含义”,他看到了科学给人类带来痛苦和灾难的一面;他曾在纳粹希特勒屠犹的恐怖政策下奔走呼号,在移居美国后,在得知纳粹德国研制原子弹后,他亲笔写信给时任美国总统的罗斯福希望美国赶在德国之前研制出原子弹以遏制纳粹德国的疯狂军事行动对人类造成毁灭性的影响,但是原子弹的出现超出了他的预知,在得知美国在日本的广岛、长崎投下两颗原子弹后爱因斯坦又感到非常的自责和痛苦,因为这两颗原子弹给广大的日本人民造成了沉重的伤害。
爱因斯坦在《给知识分子的信》中曾说:我们这些具有悲剧命运,帮助制造更可怕和更有效的灭绝方法的科学家,必须考虑运用我们的全部权力去阻止这些武器被使用于野蛮的目的,把这看成我们神圣和庄严的责任。这是一个科学家的良知,更是他的人文情怀之所在。
具有这样的情怀的伟大科学家何止爱因斯坦一人呢?其他者诸如哥白尼、布鲁诺、玻尔、大小居里、海森堡、薛定谔、奥本海默等都具有着这样的对与科学的痴狂与着迷,他们以科学为生存方式和追求,他们的研究完全是出于对未知世界的强烈好奇心,同时他们又在思考着科学的深层内涵和整个人类的发展。在他们眼中科学是美的,是诗意的,在那里他们寻求心灵的栖居,探索未知的奥秘,找寻人类的良知。
隐藏着的人文性是科学的本质内涵,而实用性仅仅是科学的副产品。科学是我们精神的中枢,也是我们文明的中枢,它是我们智慧的力量与健康的源泉,我们不能只靠真理而活,而更需要的是科学所具有的人文内涵。我们很难想象一个以功利为目的的人能够成为一个伟大的科学家,而这样的人也是为真正的科学家所嗤之以鼻的。
萨顿说,如果没有科学家、圣徒和人文艺术家,人类社会造就还原成动物社会了。没有圣徒,人类会陷入罪恶当中;没有人文艺术家,人类会陷入丑陋当中;没有科学家,人类就会完全停顿甚至退化。这是多么精辟的论述啊!
因此,人文性是科学非常重要的一面,没有人文情怀的科学家也必然不能成为真正的科学家,在历史的长河中他们只能充当一个研究者的角色,随着滚滚逝水被淹没,而真正的科学家是永远被记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