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财经》杂志纪麓记者对香港大学李嘉诚医学院生物医学学院金冬雁教授进行了专访。金教授就疫情问题做了相关解答。我对疫情的未来趋势比较关注,今就其访谈以及我的个人理解探讨如下:
01 生存繁衍是每个物种的本能
在探讨病毒跟宿主之间的相互关系的时候,他比喻为“拔河”。这个过程中,病毒和宿主彼此都要适应——病毒适应人,或者人适应病毒。病毒传染性变强,致病性就转弱——这就是病毒逐渐适应人体的过程,是病毒进化的自然规律,并不意味着它有多特别,有多狡猾。 相反,传染性弱的病毒,致病性比较强。此病毒感染前期症状不明显,甚至出现无症感染者,确实为防疫带来很大挑战。
我在“新冠状病毒自白:我只是个寄生者,错在你们的自以为是”的科普文章中指出:新冠状病毒(SARS-CoV-2)和所有病毒一样,它们并非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体,而恰恰是完整的活细胞赋予了它们生命。因此,它们对活细胞存在着极大地依赖性,没有了活细胞就没有了它们的生存繁衍;而生存繁衍是每个物种之所以成为自己的本能需求,也是最高需求。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达尔文进化论的核心。即生物互相竞争,能适应生存者被选择保留下来,不能适应者就会被淘汰。因为在生物进化过程中,各种生物在繁殖下一代时,都会出现基因的变异。若这种变异有利于物种生存,它就会通过环境的筛选,以“适者生存”的方式保留下来;但多数变异并非有益,不适应生存的就被淘汰出局。
02 人类对病毒的适应有一个磨合过程
金冬雁指出,从进化角度来说,病毒的进化目标是要对自身有利。如果它变成更强的病毒,并不对自身有利,因为它把宿主杀光了,自己也无处藏身无法繁衍。因此,SARS-CoV-2变异成特别凶恶、毒力很高的病毒,不符合一般规律,可能性很低。比如,SARS-CoV的源头是蝙蝠,蝙蝠非常适应这种病毒,但这种病毒可能不太适应高等哺乳类。MERS-CoV的中间宿主是骆驼,骆驼有发病但不严重,说明该病毒已经比较适应骆驼。但它感染人体引起的症状就非常严重,推断它在人类中仍未充分适应。
那么SARS-CoV-2是不是也经过了一个中间宿主,可能已经比较适应这个中间宿主(穿山甲?),而这个未知的中间宿主也可能与人类比较接近。
我觉得,经济学家一种说法更加形象:消费者与消费者之间有竞争,生产者与生产者之间有竞争,唯独消费者与生产者之间是不存在竞争关系。那么,病毒与人类之间是什么关系呢?二者之间不存在竞争关系,只能是消费者与生产者之间的合作关系。
但是,我们机体的免疫系统不懂这个,因此它是一把十足的双刃剑。为什么人们感染了病毒,有的人不发病、有的人轻微发病,有的人发病就是重症或危重症,有的人竟然死亡?这就是人体免疫系统作用的结果。我们的传染病学讲什么“毒力”与“病毒数量”、“病毒变异”等相关,实际上没有从病毒进化的目标看问题。
病毒就是个有缺陷的生物体,离开了活细胞、离开了生物体就无法生存繁衍,就没有了生命。为什么要让人重病缠身?为什么要取你性命??实际原因在于机体的免疫系统,虽然它们为了保护人类不受来自体内“叛乱者”和外部敌人的攻击。但有时候也出现误判,出现差错,引起了过激反应,引起了“炎症风暴”(细胞因子风暴)。这种“杀敌一万自伤八千”的自杀性行为,虽然消灭了病毒,但有时候连自己也消灭了的结局,是“你死我活大家都不活”的愚蠢行为。
新冠状病毒(SARS-CoV-2)的前身——SARS冠状病毒(SARS-CoV)、MERS冠状病毒(MERS-HCoV)都是昙花一现的牺牲者。这次的SARS-CoV-2会不会在物竞天择的过程中适者生存?会不会变成它们的前辈HCoV-229E、HCoV-OC43、HCoV-NL63、HCoV-HKV1一样,与人类和平共处?现在还不得而知。因为事实上,对抗关系不符合双方的利益,而发展成为合作关系并非绝无可能。
刚才,我看了昨晚中国-世界卫生组织新冠肺炎联合专家考察组在北京的新闻发布会视频,外方组长、世界卫生组织先遣组总干事高级顾问布鲁斯·艾尔沃德介绍考察组现场调研情况时指出,他与中方组长、国家卫生健康委新冠肺炎疫情应对处置工作专家组梁万年组长估计,SARS-CoV-2的消失可能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因此提出了一个逐渐恢复生产、恢复工作的建议。
实际上,SARS-CoV-2是否完全消失,现在还很难说。古尔德在科普进化论的时候有一个很好用的比喻:假设一个醉鬼回家,路左边是墙,路右边是沟,醉鬼自然随机反复横跳。但是他的大概率是掉到沟里的,因为碰到墙会被弹回来。具体说到我们,我们的变异方向本身是随机的,有些方向是有墙壁(进化死路),有些方向是沟(同样万劫不复)。唯有一条狭窄的路通向远方,这就是适者生存。
适者生存的道路虽然狭窄,但病毒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物种。尽管“犯错误”的概率很大,但我们种群博大能够经受一次又一次的折腾,并沿着“适者生存”的崎岖小路蹒跚而行。其实,它们的目标特别清晰,也不会藏着掖着,拖泥带水,那就是与人类和平共处,生存繁衍。
关于这一点,金冬雁认为:未来只有两种情况,一是病毒在人类完全消失了,像SARS-CoV一样,虽然致病性不低,但没有在人体里落地生根;另一种情况,就是病毒完全适应了人类,传染性高但致病性低,成为另一种社区获得性人类冠状病毒。即使真出现这种情况,我们依靠疫苗同样可以将SARS-CoV-2病毒在人体内完全消灭,就像我们利用疫苗消灭天花病毒和脊髓灰质炎病毒一样。
而且,他觉得:病毒消失或者不会消失,都没什么了不起。不是说它消失了我们就胜利了,它不消失我们就失败了。 这两种情况我们都要做好充分准备,各有相应策略去应对。只要应对得当,人类在任何一种情况下仍然可以取得最后的完全的胜利。
从动物跨越种间屏障传播到人的病毒,常常会由于未知的原因,自然而然地消失。至于消失的原因,温度未必是关键。新加坡气温一直较高,但SARS-CoV-2仍有一定传播。
SARS-CoV-2在人类传到第三四代或更多代,传播力到底是不是减弱,致病性有没有变化,都十分值得关注,应花大气力尽早摸清情况。如果病毒传播力确实减弱而各方面防控措施也发挥作用,疫情仍可能无疾而终。历史上类似情况也出现过多次,例如艾滋病毒从灵长类跳到人,十几次中只有三四次成功。
如果感染人数到了一定程度,只能等待群体免疫,等到30%、40%以至更多人都有抗体的情况下,就会有传播阻力,阻力越来越大,最后传不起来,自然就阻断了。如果这一次在第一年守不住,将来就得靠疫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