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主按：2018年5月4日我贴出了我2001年给科技部领导所提建议的草稿（http://blog.sciencenet.cn/blog-1557-1112209.html），现在找到了正式提交文本，比草稿多1100字。
关于科技部如何改变职能和改进工作的三点建议
武夷山
2001年6月9日
X部长：
您前天在科技部第二届青年代表大会上号召我们为科技部改变职能献计献策，我听后深受鼓舞。事实上，我在这方面有一些思考。奖励办XX同志曾建议我直接向您进言，但我想，您公务倥偬，我位卑言轻，就不打扰您了。聆听了您前天情真意切的讲话，我不再有顾虑，现不揣浅陋，提出三点不成熟的建议，仅供参考。
一、 如何改善计划管理
我非常同意您关于科技部应从注重抓计划项目向注重抓宏观战略
转变的观点。但由于机构运作的惯性等多种原因，在今后相当长的时期内，科技部仍将在计划项目的管理上承担重任。那么，在计划管理上可以有哪些改进呢？我仅以863计划为例来说明。
我曾听到科技部某些官员议论说，863计划主要由各主题的首席科学家来抓，科技部倒反而“失控”了。这种不经意的说法反映出，一些官员自觉不自觉地将计划和项目管理与权力联系在一起，他们注意的是“行使控制”这种良好感觉，而不是计划的最终结果。其实，最重要的不是看谁在掌控计划和项目，而是看有关计划、项目的实施是否真正有助于实现国家目标。
窃以为，目前863计划存在的主要问题不是“失控”，而是在主题和项目的确定过程中缺乏产业部门的有效参与。无论由首席科学家来主持还是由科技部官员来主持，如果在重大决策过程中没有产业部门的充分参与，就难以摆脱“为技术而技术”的倾向，就解决不了两张皮问题。举例来说，现在将机器人作为一个重点。试问，我国哪个产业部门急需机器人？即使机器人研究得很棒，在我国实施机器人产业化的前景到底怎么样？我们还可以往另一个方向看一看。我国纺织业由于技术十分落后，故表观上生产能力过剩，现在采取的是简单化的压锭措施。那我们的“信息技术”主题为什么不能集中一批科研力量来攻克纺织业技术升级对信息技术所提出的课题呢？
二、如何打入“利基”领域
在市场学上有“利基（Niche）”的概念，即别人尚未重视的市场
空隙，你先钻进去，必定有利可图。这一思路在政府行政管理上亦可利用。现在有不少科技研究与应用的利基领域，科技部尚未进入。与科技部现在抓的某些事相比，那些利基似乎是更该抓的。
例如，科技部已抓的“星火计划”，尽管成绩斐然，但这件事若科技部不做，农业部也会做。现在已没有纺织部，故政府对纺织技术研究开发的支持肯定比过去削弱，而纺织企业的实力又不足以加强对纺织技术研究的经费投入。纺织业对于我国国民经济又是至关重要的。如果科技部能组织各方面力量来攻克纺织技术的难关，将是功德无量的。在“纺织技术攻坚计划”的实施方法上也可以有所创新。比如，一部分经费按传统方式运作，用于支持各种科研单位的纺织科研课题，另一部分经费是否可尝试“戴帽子”（ear marked）下到大型纺织集团去，科技部派官员去监管（有点像军工项目实施时军方委托单位向承接项目单位派出的“军代表”，但任务是不一样的）。在科技部特派员的监督下，纺织集团既可以根据自己的切实需求来对外进行科研项目招标，又可以依靠内部科研力量来进行研究开发，使这笔费用发挥最大的效益。总之，只要有利于攻克纺织技术难关，可以尝试多种方式。既然科技部派干部去贫困地区挂职已被证明对促进地方经济发展行之有效，那么，让特派员去纺织企业或其他行业的企业挂职也不妨一试。
我甚至认为，科技部在某种意义上应成为“不管部”。这不是劣势，而是优势。美国联邦政府的科技工作，就有“不管部”的色彩。例如，联邦政府中有NASA，航天科技自然以它为主来抓。联邦政府没有纺织部，联邦政府又想促进纺织技术的进步，于是，能源部下属的国家实验室就与纺织业公司密切合作开展了“美国纺织伙伴关系计划”（American Textile Partnership, or AMTEX）。联邦政府虽然有住房与城市发展部，但该部门的研究开发工作一向较弱，联邦政府又认为建筑业的技术升级至关重要，于是，美国国家科技委员会于1994年成立了“建筑与建造分委员会”(Subcommittee on Construction and Building)，协调14个联邦政府部门的有关科技活动，以增强美国建筑业的竞争力，提高该行业的安全施工水平，减轻建筑业对环境的不利影响。我国科技部若涉足类似的利基领域，不易招致其他部委攻击你不务正业，或侵犯其他部委的势力范围，这样，工作阻力就小得多。
三、 如何鼓励原始创新
如您所说，我国原始性创新状况确实令人担忧。这里，我想进一
步用中国科研人员在美国专利商标局获得的专利数和中国自身专利结构中发明专利之少，来显示问题的严峻性。
由于美国是全世界最大的市场，尤其是高技术产品的最大市场。因此，不管什么国家发明了什么好技术，都会争取去美国申请专利，以有效地保护自己的知识产权。据美国《科学与工程指标，2000》，多年来，在美国专利商标局申请专利的所有外国人中，日本人最多。中国台湾地区1963－1985年的二十多年中在美总共获得专利568件，1985－1995的10年间获得9000件，1996－1998，三年又获得7000件，进步速度惊人。韩国在美国的专利申请量曾长期不如中国台湾，但1998年，韩国获得美国专利数首次超过了中国台湾。1998年，获得美国专利最多的国家和地区分别是，日本(30841件)、德国(9095件)、法国（3674件）、英国（3464件）、韩国（3259件）、中国台湾（3100件），韩国和中国台湾将原来多年处于第五位的加拿大挤到了第七位。香港特别行政区1998年获160件美国专利。我国大陆在美获得专利数尽管近年来有所增加，1998年达到历史最高水平，但只有72件，居世界第28位。我国经济总量目前排名世界第七。如果用SCI论文数来粗略反映一个国家的科学地位，则我国1999年排名世界第十。相形之下，专利的排名是挺惨的。同样，在国内专利申请中也反映出了原创性技术的稀缺。1998年，国家知识产权局颁发给中国申请者的专利中，发明专利只占2.7%, 而外国申请者所获得的中国专利中, 发明专利占到47.3%。
要鼓励原始创新，不仅仅需要创造一个宽松的学术环境，还涉及其他许多环节。在这诸多环节上，哪些环节存在问题？哪个环节是最弱的？建议科技部将我国国内外发明专利的可悲状况作为一个严厉的预警信号，尽快组织一次大型的调研，将阻碍发明创造和专利申请的因素弄清楚，并采取有针对性的政策措施。我国大陆技术水平虽然较落后，但决不至于比香港特别行政区还差。问题可能在于，即使我们有较好的发明成果，但我们的涉外专利代理律师事务所太少，而技术发明者既不懂在国外申请专利的有关法律事宜，又没有精力去操心这些事。另外，申请专利需要一定的外汇费用。谁来出这笔钱？科研人员能争取到课题经费已经要三呼万岁了，而课题经费的规模是不足以申请专利的，更何况今后每年续专利还得要更多的钱。于是，科研人员根本不敢去国外申请专利。
我在基层工作，了解的全面情况有限，因此，有些批评评论或许不当，望能理解和谅解。昨天，我们一些青年代表在相互议论时，都一致感觉到您说话实在，触及了问题的核心。我们衷心希望在您的领导下，科技部工作出现新面貌。有哪些事需要我们基层单位去做，我们一定责无旁贷地做好。
此致
敬礼！
中国科技信息研究所副总工程师兼信息分析研究中心主任
武夷山
2001年6月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