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诗歌的写作传统源远流长,我国号称诗的国度,确非虚语。这种传统在上个世纪初因为新文化运动和新诗的崛起而受到冲击。
那么,现当代以来,随着白话文和新文学的崛起,传统的古体诗、近体诗(格律诗)是否就应该偃旗息鼓?或者已经寿终正寝?
事实上,传统诗歌的创作从来没有终止。受文学革命论和白话新诗的冲击,旧体诗曾一度跌入低谷。但随即有学者对一味模仿西方文学表示不满,回归传统的呼声有所抬头。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华民族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诗人们将民族忧患与个人辗转流离的体验一并写入诗中,使得旧体诗的创作达到近现代以来的高潮。也在拯救民族危亡的特殊时期,发挥着不可替代的激发民众救亡图存的重要作用。可惜由于几十年来的文学史叙事始终以新文学为对象,有意无意地遮蔽了旧体诗的存在,旧体诗在当代的价值以及是否还需要创作旧体诗,都似乎成了无须讨论的边缘问题。从文学史的角度看,一个世纪在历史长河中本就属于短暂的一瞬,对二十世纪文学的研究如果有意遮蔽旧体诗词的存在,是否妥当,显然属于现当代文学研究学者需要思考的问题。所幸近年来有不少古典文学研究者将其研究范围拓展到清末民初以来的旧体诗词,可以稍微弥补这一学术空白。
旧体诗之不受重视,可能亦与所谓一代有一代文学的思想有关。元人孔齐《至正直记》卷三引虞集之言:“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绝艺足称于后世者。汉之文章、唐之律诗、宋之道学、国朝之今乐府,亦关于气数。”近人王国维是这种思想的集大成者,其《宋元戏曲史·自序》说:“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虞、王所论诚然有一定道理,但是文学的发展与朝代更替之间并不必然同步,况且一个朝代难道不能有多种文学的兴盛?一个时代可能某一种文体的成就最高,其他文体偏弱,但是一个朝代有两种甚至多种文体都取得杰出成就的例子更为多见。宋、金、元、明、清,莫不如此。
基于这样的理解,笔者以为,在白话文学占有主要地位的今天,旧体诗的创作依然可以重新焕发青春,在当代文坛上获得重要地位。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促使旧体诗的创作获得新生。本世纪以来,旧体诗的创作凭借网络传媒的助力,更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获得大幅度提升。以至于对旧体诗创作从未加以青眼的“鲁迅文学奖”也在“诗歌奖”中增设了旧体诗词一项。令人更为振奋的是,现今的旧体诗词作者,不再像上个世纪最后二十年那样,多局限于老龄群体,而是包括青年和中老年等各年龄段,越来越多青年作者的加入,昭示着旧体诗的创作必将迎来更为璀璨的春天。在全国人民为实现中华民族复兴的使命而努力奋斗的今天,历史上曾经光芒四射的传统诗歌,必将作为文化复兴繁荣的重要载体,再次铸造辉煌。
夏辉映兄字敛之,资深作家、诗人。今秋敛之兄裒集其诗词为《日愚斋诗稿》,嘱托为作弁言于卷首。笔者虽然在古典诗词的文献考订、整理方面略知一二,但于诗词创作本身却未曾涉足,属于典型的门外汉,故于敛之兄的佳作实无置喙余地。接获书稿,展卷拜读,未料敛之兄的诗词竟精进于斯,着实令人意俯而心折。其诗古近体兼擅,堪称本色当行,甚至收录有今人极少写作的几篇四言诗,古淡隽永,苍劲淳厚。当然最具特色的还是其五七言绝句和律诗,风格上或绮丽婉媚,深远娴雅,或辞采精拔,风骨高秀。读来如饮佳酿,沁人心脾。确属笔者近年来接触到的今人旧体诗词中之上乘佳作,也使我对旧体诗词的复兴更增添了一份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