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发改委、卫计委出台的通知,自今年6月1日起,除麻醉药品和第一类精神药品外,取消药品政府定价,实现市场定价。消费者普遍担心,一旦药价放开,价格会更高。现在距离6月1日,刚刚过去几天,全国各地有不少新闻曝光,一些药品价格暴涨,甚至涨了10倍。放开药价,到底是不是好事?
药价放开后,现有低价药一定会涨价
低价药此时不涨,更待何时?
中国的药品价格,有一处很独特的现象:一些药品,价格过高,被指责是“暴利药”;而另有少数药品,价格畸低,甚至低于成本价。对于这些价格很低的药品,我们暂且把它们称作中国药品界的“样板工程”。
6月1日药价放开后,全国各地的都市报,很多都派出了记者去药房探访。其中有一种药物,遭到了火力最猛的进攻,它叫“地高辛片”,是一种治疗心脏病的处方药。这种药物在之前的售价是6.7元/瓶(每瓶100片),而根据湖南、山西、陕西、山东等媒体的最新报道,这种药的价格已经涨到55元/瓶至68元/瓶不等,确实是涨了近10倍。
地高辛片涨价最客气的,卖到了55元1瓶地高辛片涨价,几乎是必然。根据国家食药监总局的数据,这种药物有生产批文的厂家共11家,但是从2014年9月份起,只有2家还在生产。原因很简单:原料价格已经从2014年9月的7.5万元/公斤涨至2015年1月的40万元/公斤。而还在生产的这两家,也是因为企业效益好,在其他药物身上赚的钱,补贴一点到这种药物的生产上。
早在去年,发改委就出台了《关于改进低价药品价格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该通知已经明确表示“要保护低价药的生产”。在这之后,对低价药的价格管制一直在松动,有些低价药已经在涨价。直到今年6月1日,更明确的通知出台后,低价药涨价、甚至是大幅涨价,是可以预料到的局面。
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低价药本就该涨,不涨的后果远比涨价严重
只要是涨价,消费者一定不喜欢。但如果换种问法,请在涨价(未到不可承受之地步)和根本买不到之间选其一,怎么选?
地高辛片就是患者需要选其一的药物。根据这种药物的经销商介绍,从全国范围来看,地高辛片已经断货1年多了,只是偶尔能在局部地区的药房,要碰运气才能买到。在药厂早先得知6月1日要放开价格管制后,积压了一些库存,准备在之后陆续放出来,以后也会加大这种药物的生产。
低价药物,很难购买,几乎是一个普遍现象。2011年初,心脏手术中的低价必备药品“硫酸鱼精蛋白注射液”缺货;2012年,救治心力衰竭的低价药品“西地兰”注射液缺货。为什么缺货呢?理由和地高辛片是一致的。比如,在西地兰短缺的2012年,虽然拥有这种注射液生产批文的企业共有6家,但当时其他5家企业均不再生产。原材料价格、人力和企业运营成本等大幅上涨,药品定价却十年未动,成本的压力全部压在了这唯一的生产企业身上。它怎么可能不缺货?
在价格放开之前,每个省都有被限制价格的低价药对于患者而言,低价药物涨价相比于根本买不到,还是涨价好一点,而且,低价药就算涨10倍,也在患者的可承受范围内。虽然发改委在去年,就呼吁取消低价药品价格的限制,但同时还设定了一条红线,即西药日均费用不超过3元、中成药不超过5元。就以涨价10倍后的地高辛片为例,每瓶包装数量为100片,根据包装上用量,口服半片至两片,每日一次。算下来,现在每瓶价格68元,服用两片的话,每日费用也仅为1.36元。不仅没有超过红线,而且对中国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一个可以承受的负担。
真正的坏事是,药价虽放开,但管制照旧
这次,发改委联合卫计委出台这项政策,逻辑上是希望,通过放开对企业定价的限制,让药企在充分竞争的市场上肉搏,然后达到一个相对合理的价格。总体上,这种交给市场的态度,肯定是正确的改革路径。但放在中国医药定价体系的大背景下,这项政策能否达到预期的效果,又不得不让人怀疑。
这就要说到,中国的绝大多数药品,是怎么定价的。按照我国现行的药品集中招标办法,所有公立医院使用的药品,都由当地省级药品集中采购部门统一竞价,形成药品目录及招标价格(其中包括基本药物、医保药品及非医保药品),然后,医院再从省级政府核定的药品目录中进行选择。选择后,医院可在药品招标价格基础上加价15%,销售给患者,但加价后,最终价格不能超过发改委规定的药品最高零售价格。
每个省每年都有一个药品目录,这个目录的形成,是卫生部门在把控这次发改委放开的,就是这个“最高零售价格”。按照很多人的理解,这就等于药品价格市场化了,一种药物究竟是高价,还是低价,市场说了算。可问题恰恰在于,虽然放开了最后这道价格关卡,但哪些药品能最终进入医院,还是由卫计部门主导的药品招标采购部门决定。
各省卫计部门下设的药品集中招标采购中心,既不实际购买药品,也不使用药品,更不支付货款,却决定着数千家药品企业的几万个药品准入资格和价格,权力巨大。由此滋生的腐败案件,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再来看中国人获得药品的方式,更要对在这种招标体制下的所谓“放开”产生疑问。2013年,中国医药市场规模约1.15万亿元,医院市场的药品销售规模9423亿元左右,零售药店市场规模2040亿元左右。也就是说,患者在医院购买药品占据药品总销量的82%,而医院能卖什么药、卖什么价格,又取决于政府部门把控的招标中心。那么,从整体上看,所谓“放开药价”对于药品市场的良性竞争,又能起多大作用呢。
所以,真的想改革,就要彻底放权,由具有公信力的第三方机构,进行药品的招投标,而不是依然握住核心权力舍不得丢,却高喊着我们要改革。
只靠取消政府定价,解决不了以药养医的问题
谁都知道,药价的水分是以药养医制度形成的。2014年,中国的医院收入中,药费占比高达39%,是医院的第一号收入。而挂号费用占比只有区区0.3%,即使手术收入也只占4%。把挂号费,诊疗费,服务费,床位费,护理和手术的收入,全部加在一起,也不过30%。
不解决以药养医的问题,就无法解决药价问题问题来了,医生的胃口已经喂上去了,要想降下来绝非易事。根据专业人士的测算,假设一个在三甲医院工作10年的外科医生,现在明面上的收入是1万5每月,现在即使把这个收入乘以3倍,每个月4万5,也弥补不了医生在取消以药养医后的收入落差。
既然弥补不了,这个缺口,医生、医院一定会想方设法在药品上找补回来。所以,在以药养医机制未破除、医院绩效和医生薪酬制度改革未能突破、医生的身份定位问题未解决(管制的一种)的背景下,通过在药品价格上取消限制,反而是助推医院只卖高价药,诱导医生只开高价药。
除了政府要真放权外,用医保来控费要坚决贯彻
中国的医保控费做得非常差,不仅没有靠医保来“控”,反而靠医保来“奢”
目前,世界各国药品价格的形成主要遵循两个思路:1,由政府制定或限制价格,这种情况多发生在医保体系不健全的国家;2,在医保体系比较健全的国家,他们大多是通过医保体系本身,对药品价格进行调节,即通过医保控费的模式,来经营“药品”这个特殊的商品。
而医保作为中国医疗体系最主要的支付方,在控费方面始终显得疲软。这是因为,中国的医疗管理,实施的是高门槛准入,一旦某医疗机构获批,对于医保使用的监管则非常粗放,一般采用总额预付,以及对超过400元大处方进行管理。但这些手段都很容易被规避,导致每家医院的医保额度年年增高,却依然不能满足需求。医保额度节节增高,既有人们对健康越来越重视的原因,也有浪费、贪奢的成分在。
用医保来控费,在中国还未起步按照学界的最新测算,根据现在医保的筹资和支出速度,预计至晚在2020年左右,医保会面临严重的支付困境。那么,我国医保控费之所以失败,问题出在哪?
关键在于,我们缺乏通过民主机制产生的买卖双方代理人。在确定付费标准方面,不论是从国家到地方,都缺乏一个确保买卖双方公平谈判的机制性平台。在德国,设有联邦制药委员会,负责确定所有的药品能否被医保支付以及支付价格,该委员会由13人组成,其中独立委员3人,还有5个来自于医师协会、医院协会、牙科协会,另外5个是来源于各大保险组织的代表,这个平台搭建的,才是平等买卖关系。再看中国台湾,也设置有医保药品价格拟定委员会,也是由各界代表组成。
药品价格虚高、医院过度治疗的最终解决,是需要从一些人口袋中掏出真金白银,牺牲利益的。
结语药品价格放开后,低价药虽然会涨价,但这是利大于弊的事。可是,要指望整体药价实现市场化,仅仅通过“放开药价”,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