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有朋友传来一篇关于朝鲜工人在上海的故事,写得十分真切,我相信这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是真实的。由此及彼,我不禁想起几年前一位作家写的访朝见闻,其中写到他们参访一个小学,一群活泼可爱的女孩子为他们表演歌舞的情景。这些女孩面有菜色,身穿用化纤布制作的式样统一的衣裙,十分认真虔诚地唱道:我们的祖国最美好,我们的领袖最伟大,我们的人民最幸福,全世界的孩子都羡慕我们!这位作家听到这里不仅无限感慨、而且从心底感到无比难过。
其实,事情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想想三十年前我国不也是这番景象么?那时候,全国人民都在短缺经济中煎熬,衣食住行样样要凭票供应,更不要说饿殍遍野、夺去了三千万人命的大饥荒年月了;全国人民都在政治高压下挣扎,日夜担惊受怕,更不要说反右、反右倾、文革,搞得亿万人家破人亡了。可是,周围天天都在歌颂伟光正,人们还要不断回味自己的“幸福生活”,还要天天祝愿万岁爷,天天都念叨着“要去解救全世界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受苦人”。那时也有因这样那样的需要派遣去境外的,但出境后个个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既惊奇又惶恐,而且不许单独行动,公毕回国还要集中“消毒”,防止资本主义修正主义的病毒带进来,污染了社会主义的“纯净空气”!
今天不是还有一些人在怀念万岁爷么?我想世界上保有这么一两个万岁爷统治的国家还真有好处,可以让人们经常看到这种皇权治理的家天下的可憎面目。如果有人不以为可憎、反以为可爱,完全可以去这种理想的天国弄个永久居留证,享受一下“全世界都羡慕”的福分,省得老在国内聒噪、吵着嚷着要开历史的倒车!
十个朝鲜人在上海的故事 (佚名)
我在上海一家德商企业里工作,前段日子和十个朝鲜人相处了三个月,现在他们回国了。可我觉得有必要写一点东西,通过他们,和各位网友一起在一个方面了解这个神秘的国家。
朝鲜从其他国家购买了一套德国设备,为什么买德国设备要从其他国家而不是直接从德国买,因为德国政府和许多西方国家一样,不允许对朝出售先进设备,而德国制造商还想挣钱,所以采用了一个变通方法,通过一个非洲国家,转卖给他们。德方并且承诺免费负责培训买方操作人员。因为该制造商有一套同样型号的设备卖给在上海的一家德商企业,朝鲜人员就可以在上海进行培训。德国制造商和有那套设备的德商企业达成了协议,由上海的操作工人负责对他们的培训。由于我是这家德商企业的人力资源部的工作人员,受德国老板的指令,由我负责他们的生活排。技术上的培训由一个车间主任林先生负责。德国老板很重视这项工作,还专门找了个在韩商企业工作的一个中国朝鲜族人金小姐当翻译。
他们十个人是乘从沈阳到上海的火车到上海的,我和金小姐到火车站去接他们,一共七个男的,三个女的。全部穿深蓝色的西服,紫红色的领带,左胸前佩戴着一样的像章,清一色的黑色提包。西服好像不是毛料的,是化纤和毛的混纺料,有点皱,再加上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即使在软卧车厢里,也显得疲惫,所以给人第一个印象就是一群不伦不类的人穿上了不伦不类的西服。出站后就有公司的车把他们带到了位于张江镇上一家酒店里。酒店的规格在上海也就是中等的宾馆。在宾馆的接待大厅里,通过金小姐的翻译,大家都自我介绍了一下。领队是中年男子李先生。由于男女人数都是单数,而房间是两人一间,所以我就问,有没有夫妻,这句问话把他们很严肃的脸立刻出现了一点笑容。没有夫妻,就要了六间双人房,其中领队一人一间,一个女孩子也一人一间。如果工作需要,金翻译也可以住在这里。我和他们简单地交代了门卡,电话使用方法,晚饭和早饭地吃饭地点,还告诉他们冰箱里地东西可以随便吃,以后由德国人结帐等等。我们离开宾馆与他们告别前,我用手机告诉了我的上级,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在打电话的过程中,几乎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我的手机,看来他们对这个玩意儿是很好奇的。
第二天开始,他们就到车间跟班工作了,我发现领队不是要培训的人员,而是他们的脱产领导,这个领导和部下是形影不离的,我才知道这个领队是这个任务。我把十个人交代给车间主任后,就没我什么事了,而金翻译还得陪同他们。中午吃饭是和公司员工一样的快餐,饭后有一份水果。
下班后,我又去车间,和他们一起到宾馆,也是公司的车,不过这是一辆大巴士,能坐四十多人,是公司接上下班员工到浦西的,他们一行上车后,这辆大巴士才坐满。车先绕道到他们宾馆,他们下车后继续开,他们从上车到下车不过十分钟。趁吃饭前的时间,我征求了领队对目前安排的意见和要求,领队说了几句客气话后就提了好几条建议,一是要求客房里的电话拆掉,只留领队房间的电话,他说是为了防止队员乱打电话,增加你们的接待费用。二是要求把房内的电视机里所有频道都去掉,只留中央台的音乐频道和体育频道,他说的原因是便于培训人员休息。三是希望我们在大巴士上留出前部的两排座位供他们专用。这几条都不难办,当下我们俩就和宾馆总台上联系,办好了。办完事情后,宾馆人员和我俩说,他们的饭量真大,早餐是自助餐,十个人吃的比三十个中国人的饭量还大。又说他们很能喝,每个冰箱里的饮料都已经吃了三分之一了,我们及时补充都来不及。
九个人分别在九个岗位上接受培训,九个岗位上九个中国师傅给他们示范和指导,第十个人就在九个岗位间转悠。金翻译也在九个岗位间转悠和工作,由于在具体岗位上动手比动口多得多,所以金翻译也忙得过来。我的接待工作也似乎稍轻松了一点。
但是不久就有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了。
在九个岗位中有两个岗位是需要使用电脑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培训者也慢慢地可以自己使用这台电脑了。一天领队见这位朝鲜工人空闲时间在电脑看画片,他大为恼火,通过金翻译,要求不使用电脑,而改用手工操作,即手工计算加料量,因为在他们国家是不用电脑的,师傅请示了上级,得到了否定的回答。而领队还被告知,工作用电脑是不允许联网的,所以请领队不要担心电脑里会出现不利于朝鲜的内容,他还将信将疑地问,那么怎么会有画片呢,师傅这下傻了眼,这是他从自己mp3上下载的,属于违规行为,这种违规在公司里很普遍,只要不影响工作,上司一般不管,但是这次却惊动了更上层,结果是那位师傅受到了降薪处分。被降薪了,他也不想干了,没多少日子后,他跳了槽。他走时,那位朝鲜员工感到很对不起他,就问金翻译,他离开单位,会不会被关起来,我真对不起他呀。金翻译笑了,他违反公司规定,又没有犯法,不会关起来的。我们国家就业自由得很,他明天就去另一家公司上班。又是一头纳闷,感到在中国找工作的手续太简单了。
电脑风波完了后又出现了图书馆风波,一位非常勤奋好学的朝鲜女孩子在岗位上经常问这问那,当然是技术上的问题。好多问题师傅无法回答,于是他请教了车间主任,一个姓林的工程师。林工给她详细讲解了,并且介绍她到上海图书馆去查阅有关资料,还答应陪她一起去上海图书馆参考阅览室。好在这个女子在国内学的外语是英文,所以很高兴地向领队提出了请求,领队也同意,不过要和他们一起去。在一个星期六,她,金翻译以及领队一起坐公司派的小车去了上海图书馆。车间主任准备从家里半途上车共去。上海图书馆附近有好几个驻沪领事馆。当车到美国驻沪领事馆时停下了,突然。领队大叫,不准停车!大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领队很大声地问道,怎么开到美国领事馆了,司机莫名其妙,说,接一下林工,一拐弯就到图书馆了。这时正在等车的林工上车了。领队问,到图书馆还有多少路,司机说,不远了,走走也就几分钟。领队说我们不去了,回旅馆!这时这位工程师就愤怒起来了,高声叫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既然你已经同意我们去,到半道上就要回去,回去你也要讲个理由。我们就那么好耍弄的吗。领队声音软下来了,说对不起,我们国家对出国人员有规定,必须绝对远离别国大使馆。特别是美国和南方反动政权的大使馆。所以必须回去。就这样,林工下车了,其他人回到了旅馆,图书馆最终没去成。
公司实行的是双休日,每到周六周日,他们只能在旅馆里看电视,电视只能看体育音乐节目,不能随便外出,于是显得无事可干。好心的金翻译提出在双休日一起去上海风景点玩玩,领队这次也同意了,不过要金翻译说一下要去的哪几个点,具体有些什么内容。金翻译报出了豫园,东方明珠,外滩,一大纪念馆,南京路步行街。领队划去了一大纪念馆,其他地方都同意参观。那天十个人都高兴地上了公司的小中巴,作为负责接待的我也参加了这次旅游。门票由公司接待费里开支。第一站是东方明珠,在上东方明珠的电梯里,他们有人问,旁边的金茂大厦有多少层,我告诉他们有八十多层,又有人问是不是中国第一高楼,我回答说,中国第一高楼在台湾,这是上海第一高楼,不过很快就有更高的楼在上海出现,那时中国第一高楼就在上海了。在豫园这个古典园林里大家玩得不亦乐乎,豫园出来已经中午了,按计划我们在九曲桥旁边的南翔馒头店里吃了中午饭,由于事先预定了座位,所以不用像其他顾客排队等候。吃完中午饭到外滩走走,在金翻译的提议下,大家在外滩留了合影,背景是上海的新标志东方明珠。戏剧性的一幕出现在刚到南京路步行街时,花花绿绿的广告,熙熙攘攘的人群,五颜六色的衣着打扮,繁华的景象使这十位外国人看得目瞪口呆。领队一边看着街景,一边注意着他的手下,终于在一则内衣广告牌下,领队对正在注视广告牌的人,用朝语大叫,停止前进,并向金翻译提出,修正主义的东西我们不能再参观了,马上回去。有了上次图书馆的经验,金翻译马上带她们原路返回,用手机联系司机把车开到可以开的地方(步行街是不能行车的),大家上车返回。尽管有这么个扫兴的尾声,但是大家还是玩得都很开心。
培训人员里,有几个抽烟的,带来的国产烟抽完了,领队同意他们到旅馆对面的小杂货店里买东西,并且告诉队员不准到超市去买。也许在他看来,超市是资本主义特有的。还规定只能买生活用品,不能买书报杂志。于是小杂货铺前常能见到他们的身影,除了买烟以外,还买了卷面,方便面,饼干,香肠,咸肉,在一个那么小的杂货店里,居然有那么多的商品可以出售,实在使他们难以想象。就是平壤最大的商场也买不到那么多品种的食品。要说明的是这家杂货店本来不经营咸肉,但是当有人问起有没有咸肉时,第二天就开始有了,看来杂货店老板应当很欢迎这群顾客。他们中有三位女性,买了卫生用品还不会用,好在金翻译也是女的,告诉了她们如何使用。
还有许多小事,也可以说一下,他们每人都有一个手表,是机械表,他们国家产的,这是他们引以自豪的物品,可是到中国后发现许多人都不戴手表,倒是小孩子手上有个电子表,后来才发现,原来每个人的手机就是表。对于手机的好奇,前文已经说过了,后来他们发现,每个人都有手机,就是每天打扫车间卫生的清洁工也用手机,使他们又吃了一惊。
当他们知道了在公司里工作的许多员工居然是从很远的农村来的,没有组织介绍,而是看到招聘广告后自己找的工作,这又使他们吃惊。他们也看到了乞丐,曾问过师父,政府怎么不把他们抓起来,得到的回答是乞讨又不犯法,何必要抓呢。
三个月过去了,他们要回去了,我和金送他们上火车,票是又公司购买提供的。来时每人一个统一的旅行包,走时人人(包括领队)都是大包小包一大堆,几乎全是食品,他们有限的国外补助都变成了食品了。进站时,行李必须通过扫描机检查,其中一个包出现了问题,检查员要把包打开,一个男青年把包打开,一看原来是二三百个一次性打火机,这包打火机属于危险品,不允许带上火车的,还有一小时火车就要开了,怎么办?我问,一共多少个,他说的非常准确,二百三十六个,我说,给我吧,我掏出二百四十元给了小伙,他连声感谢。我并不抽烟,即使抽烟也用不了那么多的打火机。只是知道他们津贴很少,难得出一次国,就成全了他吧,让他吧这二百多元到沈阳后买食品吧。我带了打火机就进不了候车室了,临走时,我又从包里抓了一把打火机,有六七个,塞到了他口袋里。
这时领队来到我跟前,通过金,对我说,在你们的配合下我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出来时十个人,回去也是十个人,沈阳就是转车了,大概不会出事了吧。
我也完成了任务,一个啼笑皆非的任务。后来凡是有抽烟的,我都送他一把打火机,送了一年多,才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