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到谷底的反弹力,比登临顶峰的能力更加重要,人是如此,家国同理。回望秦国崛起之路,襄公救周、文公献周、武公布武、穆公定策、献公废陋、孝公变法、惠文灭蜀、昭襄灭周直到始皇统一,累积了秦人世代政治家和军事家的心血。秦的历代变革是在变之中有不变的节奏,这个不变就是要达到自我图强、统一天下的目标。从本期开始开设“秦变”栏目。
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献公、孝公复兴穆公西河之梦,都是风光无限。但回溯秦史,襄公坚韧不拔,草创基业,不仅使秦走出惨痛的低谷期,而且获得家国发展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那是一段刻骨铭心、激情燃烧的岁月,凝结其中的精神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秦人。
襄公接手的是一份风雨飘摇的家业。秦人先祖是周朝在西方的重要藩屏。周孝王时代,秦人分为犬丘大骆和秦嬴两大支流。西周后期,戎狄强盛,周王室对于关中的控制力迅速衰减。周厉王时期,犬丘大骆被戎狄灭族。周宣王初期,襄公的祖父秦仲血洒疆场,死于征讨戎狄的激战。秦人的两大力量都遭受沉重打击,只剩下了星星之火。
此时,秦已经无力单独抵抗戎狄。襄公的父亲庄公在周朝七千人主力兵团支持下,击败戎狄,收复犬丘大骆和秦嬴的土地。但这只是微弱的胜利,而且主要是依靠周的力量。对于秦而言,局势并不稳定。有感于戎狄的巨大威胁,庄公长子、襄公长兄世父主动放弃继承权,专注于对戎狄的军事作战。在这样的情况下,襄公扛起了家国重任。在西周末期风云莫测的乱局中,只有活下来,才能站起来,强起来。
襄公继位后的首要任务就是让外部环境安定下来。经过深思熟虑,秦醒悟到,戎狄强大,但部落众多,必须区别对待、分而治之。襄公元年(公元前777年),襄公把妹妹缪嬴嫁给了西戎丰王。丰王是重要的戎狄部落,秦找到了一个可靠的战略支点。
完成这一联姻后,襄公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更大的挑战很快来临。襄公二年(公元前776年),西戎联军突袭秦的大本营西犬丘,此时襄公不在,秦的头号猛将世父全力反击,最后还是战败,被西戎俘虏,这几乎又是一次灭顶之灾。
戎狄不是铁板一块,庖丁解牛,重在肯綮。襄公的提早布局发挥了作用,秦展开了对世父的营救行动。世父被俘,但没有被杀。一年之后,秦和戎狄达成了重大谅解,世父被安全送回。秦究竟是如何分化戎狄的,史料中已无记载,但是根据结果可以推断,秦有效利用了戎狄部落之间的不同意见,维持了当时脆弱的外部发展环境,在微妙的平衡中获得了宝贵的生存空间。
西犬丘被袭,世父被俘,这中间有一个问题,此时的襄公在哪里,他为什么不回救大本营?问题的答案隐藏在秦的总体战略之中。襄公不在西犬丘,极有可能是亲率秦军精锐,向东跨过了限制秦人发展的陇山,对渭水上游的汧水流域进行全面细致的考察,以求获得一块真正属于秦的平原。
西周末期,秦的势力范围还囿于陇山之西,丘壑纵横的领地无法支持农业发展,也就无法支撑强国崛起。西周以后,农业成为先进产业,农战的概念不断发展。只有占有水源充足的平原地区,大力发展农业,才能真正提升发展质量。秦人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向了陇山以东的汧渭流域平原。襄公和其后的文公都坚持积极东进的总体战略。
通过对汧渭细致全面的了解和与西戎丰王等戎狄部落的密切交往,秦为东进默默进行着积极准备,襄公护送周平王东归成了水到渠成之事。
秦人受到戎狄打击只是序曲,周朝和戎狄矛盾在周幽王时期全面爆发了。周幽王对内渐失民心,对外轻举冒进,公元前771年,为褒姒而烽火戏诸侯,身死骊山之变。乱军之中,周幽王的太子宜臼被母亲所属氏族首领申侯拥立为周平王。
周之不幸,秦之大幸。敏锐的襄公捕捉到了稍纵即逝的机会,“将兵救周,战甚力,有功”。这里有两个关键问题,襄公救周救的是谁?襄公作战对象是谁?对此,一直以来多有不同意见。为了让秦的利益最大化,襄公救周很有可能救的是周平王;秦军的作战对象很有可能是力图控制周平王的申侯势力。周幽王尽失人心,救周平王可得拥戴之功。攻击申侯,既是对其勾结戎狄的惩罚、伸张正义,又可以削弱周平王在西部的支持力量。申侯溃败,平王东归就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经此混战,镐京残破,周平王决心东徙雒邑,襄公护送平王东归。周平王封秦襄公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并承诺,“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秦正式成为诸侯国,并且获得了攻伐“岐丰之地”的许可,战略架构空前提升,填补周朝东迁空白成为可能。
秦得岐丰之地,有如后世刘备得荆州,获得了深度发展的第一桶金。岐丰之地,一片沃野,适合发展农业,既满足了扩大秦战略纵深的需求,也满足了推行农战的需求。襄公十二年,襄公再聚精锐伐戎,可惜天不假年,出征未捷身先死。襄公既有奋发图强的锐气,又有谋定而后动的沉勇,这些品质凝聚成秦人宝贵的精神财富。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难在起步。襄公深刻把握住了战略机遇,维持了平稳的发展环境,为秦国崛起舒筋展骨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