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外表一表,这本书的设计真是称心,窄版32开本、简洁的灰色硬质书皮、轻薄,不管是插在书包侧兜、揣进大衣口袋、一看到十天一次的太阳露脸冲出办公室时抄在手里都非常方便,还极为耐读,有时候一页只有二十多个字,也需要反反复复读上半天,并且第一个字眼就能弹射出日常生活。
突然想到,这就是为什么上世纪六十年代遍布美国的嬉皮士们后兜里总要塞着一本《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吧:不加注释或者少加注的版本才几十页,怎么卷都方便;耐读更为关键,我们还可以把玩手机,五十多年前的浪子用最慢或最快的方式出走需要消磨的时间几近无穷,而《新》耐读到什么程度呢,2019年是我读这本书的第六个年头了,已经从头开始了三次;再者,还有比看韦伯条分缕析父辈秉持价值观的可笑和不自觉之处,更有力和决绝的反叛吗?“人类命运的道路,确实能让一个窥其一斑的人惊骇不已,但他最好还是把那些微不足道的个人意见藏而不露。”这样的开头把日常生活和自身存在一起炸成焦土。
回到《不可能性》,细读二版序言中的解释,“不可能性”这一标题是理解全书的钥匙。我们的认识不能覆盖整个世界,只能借助由逻辑连缀、沿着概率延伸的脉络。巴塔耶用最极端的情境粗暴地拉拽这层网络,网格纷纷断裂、撑开、变形,我们惊异地发现了被遮蔽的世界以及无穷无尽的关联和可能。而诗人的粗暴是勇气、残忍与无尽温柔的混合体——诗人自身首先承受了超出常规的撕扯,让我们躲在他身后偷看。
巴塔耶在书中苦苦求索诗的意义,“没有上升至诗之无意义的诗只不过是诗的空,只不过是美文”,这本书像是按住脑袋让我们直视诗的仇恨与暴力,让读诗成为赤裸和强烈的冲击,同时也为我们提供了扩张与重塑的机会。诗中只有观念和情感,没有身份,我们不得不卸掉躯壳,从而把我们从现实手中解脱出来。诗是最自由灵活的,能轻巧地打通大脑中不同位置、不同层次观感的区隔,而当大脑产生了新的联系新的互动,我们也蜕变成为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