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读温庭筠的诗词是在初中,是一本其与韦庄的《花间集》合集。在之前的印象里,唐五代的文学作品辞藻华丽,修辞堆砌,而内容虚空,我也曾对其嗤之以鼻,但《花间集》里的一句“玉钗头上风”却令我心头一亮,恍若看到待字闺中的小女子明眸皓齿,迎风而立,秀发上的玉钗随风曳动,不曾有一句写其外貌,也从未提及她的满腹心事,但其渴盼良人归来的心理和孤独的心境不言而喻。
后来《甄嬛传》热播,片尾曲《菩萨蛮》又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在姚贝娜温柔的声线里,飞卿之词娓娓道来,“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一个流畅而缓慢的动作里,再次不着痕迹地让人捕捉到闺中女子寂寞的心境,而那些蓄意堆积辞藻的宫体诗与其相差甚远!
温庭筠和李商隐并称“温李”,有人言飞卿的词纵然好,但诗却在李之下,我从不这样认为。何不看那句人尽皆知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不见过多赘余的修辞,十个字里包含了众多物象。鸡鸣声起,尚住茅店(旅社)的行人望着天上未落下的月亮便匆匆赶路,未曾想板桥上有霜,霜上是人踏过的痕迹,原来更有早行者。何不是《增广贤文》里的那句“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商山早行》处处写早,既有春之早,也有清晨之早,从首联到尾联,你淡淡地读下去,不曾直接读到作者心境的描写,但客居他地的羁旅之感却淡淡地漫上你的心头。
我曾想,究竟是何样的男子有着如此细腻的性子,才会道出这样多温柔又悲伤的故事?有人,说飞卿的格局太小,拘泥于闺中女子情爱与私人的情感,但叶嘉莹先生有句话:“不要轻易否定纯美的文学,也不要把言志载道看成死板的教条。”诚哉如是。如果说李商隐是旧形式的终结者,温庭筠便是新趋势的发扬者,就像我最喜欢后人对飞卿的评论,就是夏承焘的那句“昌谷樊川摇首去,让君软语作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