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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兰河传》读书笔记

我眼中的萧红——《呼兰河传》读书笔记及心得感悟

萧红(1911~1942),中国近现代女作家,“民国四大才女”之一,被誉为“20世纪30年代的文学洛神”。

1911年,出生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呼兰区一个地主家庭,幼年丧母。1932年,结识萧军。1933年,以悄吟为笔名发表第一篇小说《弃儿》。1935年,在鲁迅的支持下,发表成名作《生死场》。1936年,东渡日本,创作散文《孤独的生活》、长篇组诗《砂粒》等。1940年,与端木蕻良同抵香港,之后发表中篇小说《马伯乐》、长篇小说《呼兰河传》等。1942年1月22日,因肺结核和恶性气管扩张病逝于香港,年仅31岁。

是一年还是两年前,某一个微信公众号大咖在网络上发了电影《黄金时代》的影评。题目中称萧红为“饥饿贱货”,该电影演出的正是萧红短暂的一生。那时我只知道萧红是作家,我没有看过她的一部作品,我对她一无所知,或许她的品质确实不怎么样,但是,我不认为一个正常的人可以在公众场合称一个品质不怎么样的人为贱货。况且,究竟怎不怎么样,你怎么知道的?萧红早死了,死在1942年,死在那个动荡时代,那个时候你还未出生,你的父母或许还未出生,你何以了解她?

再有一个,如果说萧红为贱货,那郁达夫又怎么算?

我知道贱货这个词用来形容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被称为贱货?

或许在某个时代,妓女可以,或许在现在这个时代,妓女仍然被某些人成为贱货。但是在我眼中,没有一个女人可以被称为贱货,妓女也不可,她们从事着市场需要的职业,只不过这职业不被社会的太阳面所接受,可这个社会,难道没有月亮面吗?如果说妓女是贱货,那么嫖客又怎么算?

所以那位作者,你凭什么称萧红,一个作家,民国四大才女之一的萧红,为贱货?你凭什么侮辱人!

但是,那篇文章似乎受到了激烈的追捧,喏,社会的太阳面?还是月亮面?

萧红写《呼兰河传》的时候,已经预知到自己命不久矣,她如同回光返照一样拼尽了全身最后的能量、精力在那段时间连续写出了几部作品,《呼兰河传》是其中一部,是留给后世最为闪耀的作品之一。

如果你没有读过《呼兰河传》,你一定也读过小学课本里的《火烧云》吧。那正是从《呼兰河传》里面节选的。我记得当时老师在讲课的时候对于文中火烧云那丰富、优美的描写充满了溢美之词,并要求我们背诵。而今我读《呼兰河传》才知道,原来这火烧云,不是曾经我看到的火烧云,它不欢快,它充满了惆怅。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是不是常常对于一个人或者一件事产生南辕北辙一般的误解。因为没有看到全貌,因为没有了解全部,就快快下了结论。萧红的一生悲惨至极,死了以后还要被那样一群人来诬陷,真真像透了她在《呼兰河传》中描写的那个村庄,那条路中间的泥坑,那群愚民。

世间可笑的事是有人竟然拿薛宝钗与林黛玉相较,说薛宝钗才是妻子的不二人选,而林黛玉除了矫情就剩下矫情。

世间可笑的事是有人拿萧红与当代所有的女作家相较,比一比谁的文章适应了当时的时代要求,比一比谁结婚了谁没结婚,谁同居了谁没同居,谁生了孩子谁的孩子死了,谁一生只跟一个男人,谁一生跟了好几个男人。

在我眼中,萧红,就是那个时代的林黛玉。她死得冤,她甚至比林黛玉还惨。她一生也没有遇到那个一见就对她说“这个妹妹曾见过”的贾宝玉。如果真要找找她短暂一生中究竟还有谁对她真心相待过,那恐怕就只有她的祖父了。

在她的《呼兰河传》中,她这样怀念自己的祖父:

第三章的开头第一句话:“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住着我的祖父。”

在尾声的开头第一句话:“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

这两句话看起来平淡无奇,但如果你从《呼兰河传》第一章一直读到尾声,看到这句话,再想起前面那句话,大概会泪如雨下。这里面包含了太多太多情感,是萧红对祖父无尽的怀念,是自己的孤独生活的写照,也透着她一生的悲凉。

《呼兰河传》写的是萧红从小生活着的村庄,第一章和第二章用一种大笔触来写了这个村庄的地域特点、人情风俗。从第三章开始写自己在这个村庄生活着的点点滴滴一直到祖父去世,童年结束。

没看过这部长篇小说的人可能以为这是一部回忆家乡,回忆亲人,回忆童年的温暖文字,觉得一代民国才女可能会有复杂曼妙的语言体系,如果抱着这样的想法,恐怕你要失望了。起初读这本书,我确实有点失望,文字平实得就像一个小孩子在跟你说话一样,几乎要令我睡过去了。但是在冷不丁即将要睡的的时候,那个平平常常的故事猛地就给我来了一下子,像大头针一样往皮肤上一戳,再一戳,再一戳,好像那个小孩子在跟我说:“你来看看这个世界,这些人,这些事,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就这样了?”这无数根大头针扎在皮肤上终于让我的心为之哆嗦颤抖起来,不免惊心动魄,我的天,怎么是这样一个混沌愚昧?怎么连一个小孩子都不如了。

萧红在小说中写了几件触目惊心的事,均是使用着平和的语言。

第一件事是在呼兰河这个地方有一个大泥坑,一下雨这个大泥坑的水就满了,溢出来淹没了人家的墙根,人必定得抓着墙,小心翼翼才能趟过,不小心就要掉下去。不下雨的时候里面就是淤泥,车马什么的常常掉下去出不来,就需要人抬。这大泥坑淹死了猪仔,闷死过狗,还有鸡鸭什么的,连小孩子也掉进去过。因为有这大泥坑,街上出现了很多便宜的猪肉。人们买的时候颇为忐忑,要是掉进泥坑的猪仔,捞出来成了死猪来卖自然是好,但有那么多的猪淹死吗?搞不好是瘟猪,吃了要得病。可人们为了自我安慰,买回来则犹豫了一阵子,笃定又说,是淹死的猪啦。说到底路那么窄,这大泥坑横在路中间实在危险,其实把坑填了就好了啊,但那么多年过去,没有一个人做这件事。萧红在文中总结了这大坑存在的两点好处:一是常常抬马抬车,可使得居民说长道短,消遣生活。二是瘟猪肉得以大行买卖,只说这猪是淹死的,居民便可以自欺欺人的买到便宜的猪肉。

第二件事是赶车的家里给孙子娶回来一个12岁女娃做童养媳,被称为团圆媳妇。这团圆媳妇不像村里通常的女孩子那样逆来顺受唯唯诺诺,而是长得健康结实,身板儿直立,仰头挺胸。这就糟了忌,被人说是女孩子不检点。孩子被婆家人殴打、折磨、烫脚心,这孩子终于萎靡不振,病入膏肓。然而这一家不认为是把孩子打坏了,而是认为孩子是邪鬼附了身,要成妖怪。为了把这邪鬼驱走,婆家请了各路“神仙”,最后说要用水来烫。乡里乡亲全来看热闹,女孩子被摁进装满热水的大桶烫得哀嚎。这里萧红写那邻居们没有一个要救女孩。等女孩被抬出来浑身通红发烫,好像是死了,大家数落怎么可以这么烫,人要烫死的,纷纷要走。可女孩醒过来,第二次烫又开始了,大家又折回来看,那些说不该用热水烫的又不说了,又眼睁睁看着女孩被扔进热水。就这么烫了三次。终于是把女孩子折磨死了。这一度成为乡亲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用不了多久,大家也就忘了,又去发掘下一个奇闻异事了。

萧红在文中数次地说:“我家的院子是很荒凉的。”

不但院子是荒凉的,人心也是荒凉的。

鲁迅对于萧红推崇备至,他表扬过的女作家不多,萧红是一个。在“吃人血馒头”这一现实的揭露上,两个人不同的是,鲁迅如同高高在上的智者,语言如利剑一般直指痛处。而萧红,像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子一样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切发生。鲁迅要大声疾呼:呜呼哀哉,你们怎么还不醒醒?愤怒之情已经跃然纸上。而萧红默默把一切记录下来,她是懂了的,但至于你懂还是不懂,她并不强求。虽然两个人的文字,一个如同70岁老者,一个如同5岁奶娃儿,但本质上是殊途同归。

曾有人为萧红究竟是不是左翼作家而纠结,因为她的文字实在是有点过于单纯。我想这样的人未免有点肤浅了,难道作家是为政治服务的吗?有些作家或许一生致力于此。可我们不能说那些为自己而悲鸣,为整个世界而悲鸣的作家就不识时务。萧红所写的呼兰河的人们的生活,正是贫苦大众的愚昧、麻木的生活,残酷的生活,孤独的生活。萧红在为自己悲鸣,也在为这个世界悲鸣,这样的作品并非为了某个时代而存在,它并非特定历史时期的需要。想想看,难道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就没有愚昧了吗?就不存在麻木了吗?

在这散文式的小说《呼兰河传》中,萧红写自己的祖父,写了村民,写过祖母,她不喜欢祖母,因为祖母很严厉,曾用针扎过她的手指头。连不喜欢的祖母都写过,却几乎没有写她的父母。是的,她是一个不被爱的孩子。或许在那样的年代,每一个女孩生下来都是不被爱的。萧红十几岁的时候就被父亲许配给了省防军第一路帮统汪廷兰的次子汪恩甲。为了抗争她逃离了家,去学校学习。然而一个女孩子没有经济来源,无依无靠,她走投无路再次回家却被父亲囚禁,被亲戚解救出去之后她在哈尔滨街头流浪数月,为了不被冻死饿死她投靠了汪恩甲。汪恩甲是纨绔子第,又抽鸦片,挥霍无度,在萧红怀孕之际将她抛弃。

汪恩甲离开之际因为交不起租费把挺着大肚子的萧红留在旅馆作为人质。萧红向哈尔滨《国际协报》的副刊编辑裴馨园求救,萧军、舒群等文学青年去看过萧红。因为萧红的才华,因为她的可怜身世,萧军爱上了她。连夜从旅馆救出了萧红,送进医院待产。两个人均没有钱,孩子生出来以后无力抚养只能送人。萧红跟随萧军租屋,两个人过起了有上顿没下顿,连被子和水杯都没钱买的贫苦生活。

在《呼兰河传》这本书的后半段,收录了萧红的部分随笔,里面详细记录了她与萧军的同居生活。从每一篇文字中都能感受到因为贫穷而饥饿难耐的折磨,每一篇也都写满了萧红萧军深深的爱。她像一只小鸟一样每一天等在房间里听着门外的脚步声,等待着萧军回来。她用为数不多的钱给萧军买皮帽子,自己却什么也不买,每次有了点钱买面包,萧军买贵的,她总是买便宜的。每次萧军问她饿不饿,她都回答不饿。有一次半夜,她饿得受不了开门出去想要偷点面包吃,可看到邻居门口挂着的面包圈和牛奶,她始终伸不出手,强忍饥饿关上了门却担心被萧军发现自己的不堪。在那几年她常常几天不吃饭,靠喝热水充饥,不曾偷过一个面包。这样一个女人,竟然会有人说她是贱货,真是悲哀。

跟很多爱情一样,共患难容易,同享福难。萧军在经济好了之后便拈花惹草,并且家暴,其实在《呼兰河传》的几篇随笔中已经可以窥探到萧军的为人,他跟萧红提起自己的前女友是如何漂亮可爱,还不止一次跟萧红提起有其他的女孩子追求自己。一个男人如果爱一个女人会这样说话吗?会这样往爱人心上捅刀子吗?而事实证明萧军确实不爱萧红萧红一直把他作为一生挚爱,而萧军年老的时候,在萧红都已经死了很久之后,有媒体采访他,他竟然说,当初确实不怎么爱萧红,虽然喜欢她,但从未想过要把她当作妻子。

对于一个深深爱着你的女人,还有任何一句话比这个更残酷恐怖吗?

那篇骂萧红是贱货的文章中质问:为什么她总是跟一个又一个男人在一起,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

搞搞清楚,每一次离开都是男人抛弃女人,汪恩甲欠债不还抛弃了怀孕的萧红萧军不爱了,抛弃了怀孕的萧红,最后想要跟萧红过平淡日子的端木蕻良也为了在战乱中自保,独自逃走,抛弃了萧红

萧红一生被家人抛弃被爱人抛弃,如果说这都是她的错,那无异于在说,一个女孩子被轮奸了是那女孩子自己的错,你为什么被轮奸?怎么人家不强奸别人非要强奸你?

天理何在?

如果说萧红有错,那唯一的错在于遇人不淑。可是想一想,那是在一个怎样的时代?那是一个六亲都可以不认的时代。是有很多的有志之士为了信仰抛头颅洒热血,但也同样有无数人渣为了活下去背信弃义。

请放过萧红,她死的时候只有31岁,弥留之际她曾写下“不甘”二字,不要再让她的灵魂不安了吧。即使不把她当成一个作家,把她当做一个女人,她只不过是在那个女性无法立足时代中的悲惨群体的一员。

蔡康永在奇葩说里有一集谈到为什么有的女人过得很悲惨但也不肯离婚,他说有一些女人一旦失去了婚姻就无法生存,她们没有经济来源,没有学历,没有可以居住的地方,这是赤裸裸的现实。不要用一句简单的“为什么她们不找工作啊”“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啊”“租个房子不行吗”等等一系列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质问来表现自己的独立,那真的显得你很冷漠无知。

这个世界上每一天都在发生着不可预知的无法理解的事,而身在其中的人往往是无奈而又无法抉择的。

如果你还是不能理解,那么就去读她的《呼兰河传》,去被清透的文字感动,触动。去认识一个你眼中的萧红,而不是任何一个人眼中的萧红

部分摘抄: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来回循环地走,那是自古也就这样的了。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寻求着自然的结果,那自然的结果不大好,把一个人默默地一声不响地就拉着离开了这人间的世界了。

那粉房里的歌声,就像一朵红花开在了墙头上。越鲜明,就越觉得荒凉。

他们就是这类人,他们不知道光明在哪里,可是他们实实在在地感得到寒凉就在他们的身上,他们想击退了寒凉,因此而来了悲哀。

他们被父母生下来,没有什么希望,只希望吃饱了,穿暖了。但也吃不饱,也穿不暖。

逆来的,顺受了。

顺来的事情,却一辈子也没有。

那鼓声就好像故意招惹那般不幸的人,打得有急有慢,好像一个迷路的人在夜里诉说着他的迷惘,又好像不幸的老人在回想着他幸福的短短的幼年。又好像慈爱的母亲送着她的儿子远行。又好像是生离死别,万分地难舍。人生为了什么,才有这样凄凉的夜。

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

若赶上一个下雨的夜,就特别凄凉,寡妇可以落泪,鳏夫就要起来彷徨。

黄昏时候的七月,火烧云刚刚落下去,街道上发着显微的白光,嘁嘁喳喳,把往日的寂静都冲散了,个个街道都活了起来,好像这城里发生了大火,人们都赶去救火的样子。非常忙迫,踢踢踏踏的向前跑。

先跑到了河沿的就蹲在那里,后跑到的,也就挤上去蹲在那里。

大家一齐等候着,等候着月亮高起来,河灯就要从水上放下来了。这灯一下来的时候,金忽忽的,亮通通的,又加上有千万人的观众,这举动实在是不小的。河灯之多,有数不过来的数目,大概是几千百只。两岸上的孩子们,拍手叫绝,跳脚欢迎。大人则都看出了神了,一声不响,陶醉在灯光河色中。灯光照得河水幽幽的发亮。水上跳跃着天空的月亮。真是人生何世,会有这样好的景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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