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原开车回到家,家里没有人。
他给妻子打电话,妻子还在公司,孩子在他奶奶那里。木原去母亲那接了孩子。
母亲这一段显得苍老多了。
“出差回来了。”母亲说。
木原说,“嗯。刚刚回来。”
“吃了饭赶快歇歇吧。”母亲疼爱地看着她的儿子。
母亲总是这样,天下的母亲,对她的儿女总是充满了怜爱和疼惜。特别是年龄越大,这种怜爱之情就越强烈。
木原弟兄三个,木原是老大。在木原印象里,母亲是一个孤傲清高的人,作为小学教师,一直与校长落落寡合,别的老师都讨好校长,说校长好话,但母亲却不。是以在职称、评先等方面,母亲总要吃些亏。
而父亲,又太会讨好人,近于巴结,以致失去了自我。母亲和父亲两人便一辈子不对脾气,在一块吵了一辈子。父亲是一个懦弱老实的人。木原性格中既有母亲的清高,又有父亲的怯懦犹疑。
“你总是去巴结人。天天吃个饭,给这个端给那个端,别人都吃过了,你再坐那吃些剩菜,甚至不吃。”母亲总是这样说父亲。
“你不求人,我不求人,这事咋办呢。一家都不管事,总要有个出头的人呢。”父亲说。
小时候,父亲与母亲拌嘴,木原总是站在母亲这边。在他的意识里,母亲脑子清,有思路,而父亲总是有点糊涂和无能,长大了,想一想,其实也不是母亲全对,父亲有父亲的道理。
母亲有时候思想上是偏激的。清高的人总多少有点偏激。
父亲有他自己的人生哲学。尽管也看不上父亲的懦弱,但木原也承认,父亲的处事方法有他的合理性的一面,如不是父亲,很多方面都是要吃亏的。毕竟在当下的人情社会,你不求人,不走动,事又怎么能办得成呢。
吃过饭,接了孩子,木原就领了孩子回去了。
妻子也回来了。
她的脸色很不好,泛着点黄,看样子很累。上班还要看孩子,其实她的工作也很辛苦。
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就躺下睡了。
“你吃点东西再睡吧。”
“不吃了。”妻子说。木原知道她减肥,一天只吃一两顿饭,有时甚至只吃一顿饭,晚饭是从来不吃的。女人这么折磨着自己,可看她,却还是没有瘦来。
木原就又是心疼,又是感叹,看着雍肿的妻子,不禁又想起了樱子,那曼妙的身材,那美丽的面容。这真是天仙一样的尤物呀。
想起樱子,他心中就涌动着一股柔情。虽然下午才刚刚分手,又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她又在做什么呢,能坦然的面对家人么。
带着这种种思绪,木原冲了个澡,安排孩子睡了,也沉沉睡去。
一上班,木原就收到了樱子发来的微信。
“上班了么?”
“上班了。你呢。”
“嗯。”
“没事吧。”
“没事。”
“昨晚回去生气了么。”
“没有,他问我咋不接电话,我说上一天课累了,吃过饭,就睡了。”
“他没再问么。”
“没有。他知道我脾气。我其实是很倔的,一硬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我到家洗了澡就睡了。”
“他没碰你呢。”
“碰了。但我不愿意,说很累。以前跟他在一块很好,可现在,我忽然不想跟他了,不想让他碰了。”
木原也想起自己和妻子。真的对妻子的身体产生了抵触了。
两个人一旦极致相爱,就会排斥其他人吗?
木原手机响了,是司空图,“在哪了兄弟。这几天出去了吗,一直联系不上你。活动晚上在向阳社区举行,你参加吧。到时候我还有个讲话,你抓紧写写。”
木原觉得好笑,哪有这个时候安排材料的,像这活动上的材料早就应该安排了,至少也要提前三四天,以便留足时间,省得到时抓瞎。可司空图就是这样。安排工作总是这样简单明了、又很散漫,想啥是啥,带着诗人的跳跃思维。
“主要讲什么内容?”
“活动的目的意义。我这有个方案,你来看看。”
木原上去,看了方案,根据方案内容,大致拟了个讲话稿。
总的说是站在文联的角度,充分肯定向阳社区领导班一心为民,本着活跃群众文化生活的目的,组织举办诗朗诵、唱红歌系列活动的重大意义,并号召各单位向向阳社区学习,积极组织活动,发动群众,开展群众文化活动新局面,唱响红歌,诵扬党恩,迎接新中国七十周年大庆。
越写越多,洋洋洒洒,A4打印纸用了四页,两千余字,后来考虑不宜太长,又忍痛删来五百余字。考虑到司空图的眼睛不好,又特别用了小二字体。
跟领导时间长了,都会慢慢学得细心的。木原认识一些两办人员,他们随领导出去,服务领导,常常连领导到哪里,在哪下车,路怎么走,说什么话都要安排到的。
这写材料是木原的核心竞争力。他就是被人们称为笔杆子的。
现在各个单位都要有几个笔杆子,这些笔杆子就是单位里扛大活,写材料的。以前木原也很崇拜这些笔杆子,木原初上班时单位里就有一个笔杆子,办公室副主任,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工作常常很神秘,经常自己关在一间屋里,喷云吐雾,然后一夜之间,一篇总结、讲话就出来了。然后别人上班,他就睡觉。偶尔几次见他,也是眼神迷离,手指焦黄,头发稀疏,这都是弄材料整的。
木原就觉得了不起。写材料可是个苦活。
木原之前也很害怕,但熟能生巧,慢慢就不在话下。
后来,单位里工作多了,笔杆子加强,竟然组成了四个人的秘书小组,有了活大家一起干,一边是办公桌,一边就是床,随时可以休息,工作时间也较自由。他们也往往在低调之中带着领导身边人的得意。但事情往往就这么可笑,不接近时觉得神秘。可一旦接近之后,就发现这一切只是虎皮,里面不过如此。其实这笔杆子最无足道的,只是典型的八股文章而已。
这只是单位层面的笔杆子,还有一类笔杆子就是县级层面的笔杆子,如跟了县领导的秘书,两办组织宣传部门的写材料的。这些人眼界高,层次高,材料质量要求更高。
木原经过历练,成为了真正的笔杆子,去年年底文明城市复审中,木原被抽入材料组,加入该组的都是全市两办组织纪委等部门的大笔杆,得知这个消息,木原还很不愿意,办公室小倩就佩服的说,能进入这个圈子,就说明你真正是全县的大笔杆了,已经进入核心区了。
可是,所谓的笔杆子写的什么呢。如果世界上有三类文字,一类是永恒的,一类是暂时的,一类是速朽的。那么,材料无疑就是第三类。一类是有意义的,一类是无意义的,材料就是后者。他记着原单位一句女同事嘲笑单位笔杆的话,你一年忙碌碌,写了很多材料,可到底写了些什么,留下些什么,写了哪些真正的东西呢,哪个有你的名字呢。
他觉得,人生还是要写些有价值有意义的东西,写一些真正的自己的东西。什么是真正的东西,木原认为就是有思想有灵魂的东西,属于自己想写的。对于现在所谓的材料,木原已经掌握了方法,一是拼凑,一是发挥,一是结构,一是对比、排比。总之什么材料,在基本情况了解的基础上,连拼凑带发挥,总是二三个小时搞定。而且主题明确,又快又好。
这材料与他也有了自己的经验,那就是先列提纲,定结构,然后再填充,最后润色修改。如盖楼打下框架,然后再搜集素材。熟能生巧,他的材料写起来又快又好。特别是讲话,他最喜欢讲话,有相对较多的发挥空间,更是洋洋洒洒,生动活泼,很受人称赞。
可哪里知道,他的主业是创作,业余才是写材料呢。被人称为笔杆子,木原是会羞愧的,甚至会脸红。他认为这在别人认为荣耀的东西,于他竟是一种耻辱。如果人生只把目标定位在笔杆子上,那就太可悲了。
但因为这个特长,木原结识了一些女人,还很受她们的赏识。
有个城管部门宣传办公室的女人,因为一次大型文艺活动,木原写了个环卫工人的剧本,交由她们单位编排后,木原就与她结识。
后来,单位里要写个全县的宣传片,宣传片要首先写台词,这是关键,有了好的台词脚本,电视台才能根据这个配图录音,开展采访,制作专题片。好脚本就是基础。可是一个好脚本实在是不容易,女人就想到了木原,请木原吃了饭后,木原洋洋洒洒,一下午时间就把脚本拿了出来。这是一个可爱的女人。木原还在想着吃饭时,她那明亮的眼睛打量审视木原的样子。带着娇羞,还带着几分可爱,还有点若有若无的情意。
可是,脚本写好后,木原与女人也就失去了联系。在这世界上,有的人重感情,有的人却更看重实际作用。
没有对错,只是价值观和认识不同而已。
就如电视台那个记者,要木原写活动主持词时说的,“中年人哪里还有什么感情呢?有的只是需要和被需要。我需要你。”所以,一旦在这种需要满足后,自然而然的就选择了分手,这是很正常的。
但木原不这样看,木原相信这人世间是有真情存在的。它排除功利,只以纯粹的感情示人,没有任何企图。如他和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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