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诗绿凤
红楼梦大部分故事发生在历史悠久的百年望族贾府,故事开始时,这个百年豪门已是濒临衰败,曹雪芹留着眼泪借警幻仙姑之口,给这个走下坡路的豪门世家勾勒了一个大致的素描:
警幻忙携住宝玉的手,向众姊妹道:“你等不知原委:今日原欲往荣府去接绛珠,适从宁府所过,偶遇宁荣二公之灵,嘱吾云:‘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者。故遗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甲戌侧批:这是作者真正一把眼泪。】
据警幻之口得知,贾府第一代创始人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在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与皇帝一起建立了国家政权,是这个国家的开国元老。
宁国府的贾代化、荣国府的贾代善,是贾府第二代,他们直接继承祖上荣耀享受富贵,故事接近尾声时,这个大家族已经延续传承到了第五代宁国府的贾蓉,荣国府的贾兰。
从贾府第三代开始,当权者贾珍、贾赦们开始腐化堕落不思进取,大权直接掌握在一个高龄老太贾母手里,男人们普遍没有出息,乃至于偌大贾府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继承者,来继承贾府大好江山,贾府出现了青黄不接的严重危机……
重点来了,那么贾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百年望族,得以历经五世,功名富贵流传百年呢?
曹雪芹并非直截了当描写贾府是个何等豪门,而是巧借黛玉在荣禧堂的观察,暗戳戳揭开贾府过往的不可一世,成为四大家族中名望地位排列NO1的百年望族。
进入堂屋(荣禧堂)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錾金彝,一边是玻璃hai。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这是黛玉第一次来贾府在荣禧堂见到的华贵逼人气象。
黛玉在荣禧堂发现八样不同寻常之物,对于行文不愿有一句赘述的曹雪芹来说,这八样非比寻常之物,不是闲笔随意写来,其中大有玄机,暗藏了这个百年大家族的雄厚根基和深不可测的背景。
黛玉发现的这八样价值连城的珍稀罕物,各有不凡来历,暗藏贾府当年不可一世的辉煌,一一分析如下:
一、赤金九龙青地大匾
荣禧堂外观轩昂壮丽,在迎面墙的上部,悬挂着一个大匾,大匾黑底内嵌着黄金做的九条龙,写着赤金斗大的三个字“荣喜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
“万几宸翰之宝”中万几,是日理万机的意思。宸翰,指皇帝的笔迹。翰,就是墨迹、书法之意。皇帝的印章称之为宝。“万几宸翰之宝”的意思就是,在皇帝颁发的这个大匾上印有皇帝的印章,表明“荣喜堂”三字是皇帝亲笔所写,赐予功臣贾源。
斗,是古时的量具,这里斗大二字,是形容“荣禧堂”的每一个字比今天的桶装水桶的体积还大很多,由此可以想见这三字有多宏大气派。贾府也因“荣禧堂”三字,顿时蓬荜生辉,是贾家最价值连城最尊贵无比的宝贝。
通过“荣禧堂”三字可知,贾府非新贵暴发户,而是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赫赫扬扬已近百载的豪门贵族世家。
二、大紫檀雕螭案
荣禧堂名贵的大紫檀雕螭案上,摆着价值连城的古玩和一些从国外进口的昂贵玻璃装饰品。
案,在古代有两重含义,一层含义相当于今天的餐桌,另一层含义则是书桌、摆放华贵物件的承具。
紫檀木,是名贵木材,檀,是梵语,有布施之意,紫檀木木质坚硬,香味芬芳,且百毒不侵,万古不巧,做家具坚固无比,此木还有辟邪功效,深得富贵大户人家喜欢。
螭是一种没有角的龙,敢在紫檀木上雕刻象征皇帝的龙,可见此物来头不小非比寻常,应该是皇室某位亲王级别的人物所赠之物。
这个大案与探春房间里的花梨木大理石案完全没有可比性。花梨木本身就没有紫檀木名贵,更没有荣禧堂这个大案有至高权力象征的高贵身价。
三、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
鼎,是古代用以烹煮肉食的炊具和储藏肉类的器具,是古代一种重要的青铜器,从西周司母戊大方鼎到秦汉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里,鼎一直是一种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代表国家政权,其重要性无可替代,荣禧堂摆放这个大鼎,不由得让人与开国元勋贾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联想起来。
王夫人屋内摆放的文王鼎,除了值钱之外,与这个三尺来高的古铜鼎相比,倍显小家子气,更没有它的恢弘大气与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深意。
四、待漏随朝墨龙大画
荣喜堂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名画“待漏随朝墨龙大画”,表面上画的只是一条气势磅礴的龙,但因龙的背景是雨天海潮,雨”字通“漏”,百官等待时辰上朝“待漏”的“漏”,海潮的“潮”和百官上朝的“朝”同音,这幅画就成了“待漏随朝墨龙”,是大臣侍奉皇帝的象征,暗喻大臣们对君王忠心耿耿和无比敬畏,遥想当年,贾源与皇帝的交情一定是过命之交的铁哥儿。
五、錾金彝
錾金彝,是一种雕刻有长尾猿图案的古代青铜器。
彝,在古代不但是一种盛酒的器具,也是宗庙里的一种祭器。荣禧堂的錾金彝应是一种方形的名贵酒器,就像我们今天喝酒用的名贵酒杯。
王夫人房间里的美人觚也是一种盛酒的器具,但和荣禧堂的錾金彝根本没法比,王夫人的美人觚虽价值不菲,但它只能用来喝酒,而荣禧堂的錾金彝,不但可用来喝酒,还可作庄严隆重的祭器,无论在历史厚重,文化积淀,权力象征等方面,美人觚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六、玻璃hai
玻璃hai,是用玻璃制作的一种盛酒的大器皿。这里玻璃hai的hai字,用电脑实在打不出此稀少罕见的生僻字,故而此处只能用拼音来代替了。
玻璃,是西洋文明的产物,在清朝,只有权高位重的贵族阶层才有资格享有这样的罕物,荣禧堂出现这样的摆设,标志着贾府当时已经在享受西方先进文化,更是一种高贵身份的象征。
七、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
楠木,是中国和南亚特有的珍贵木材,目前已濒临绝种,楠木与紫檀木的珍贵性完全可以相提并论,同样具有木质坚硬,经久耐用,耐腐蚀性强,带有特殊香味,能避免虫蛀的优点。
贾府的楠木交椅,材质应是楠木种品质中最好的金丝楠,这种木材,在光照下璀璨夺目,精美异常,是皇家专用木材,比黄金还值钱。贾源作为开国元勋,享有除了皇帝之外的无上权力,他配得上享用这种稀罕木材。
从交椅的数量以及材质可知,荣禧堂当日高贵宾客云集,贾府结交权势频繁,只是到了第三代,当权者们胸无大志,只知贪图享乐,已无力重现昔日辉煌气派了。
八、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
在名画“待漏随朝墨龙”旁,有一副白银雕刻的对联,跟皇帝亲笔题写的“荣禧堂”三字的大匾对应。
上联:座上珠玑昭日月
下联:堂前黼黻焕烟霞
荣禧堂的这幅神秘对联,是了解贾府历史真相的秘钥。脂砚斋对此批注“实贴”二字,意在暗示,这副对联是贾府一部浓缩的交往史。
珠玑,就是珍珠,在这里比喻诗文美,文采风流。黼黻,是指古代高官官服上所绣的花纹。黼:一半白一般黑,类似易经的黑白图案,黻:半青半黑。
上联意思是:贾府的座上客都是文采风流之人,他们做的诗文美不胜收,与天地日月的光华交相辉映。
下联意思是:贾府的座上客都是衣香鬓影的达官贵人,他们华丽贵重的穿戴,就像灿若五彩缤纷的云霞。
所谓谈笑皆望族,往来无白丁。这副对联,透露了贾府交往的对象都是一些身份显赫的豪门贵族,从中可以看到贾府富一代、富二代的辉煌历史。
结交权贵,成了贾府一直得以顺风顺水延续至今的最大本钱。
曹雪芹通过黛玉的慧眼,通过荣喜堂内皇帝亲赐之匾、通过象征皇帝系身边要臣的墨龙大画、还有透露来荣喜堂的朋友非等闲之辈的对联等八样不凡之物,以及荣禧堂的各种华贵陈设、把贾府这个根基深厚的贵族世家的气势、派头、地位与渊源,一下子让人尽收眼底,足见贾府昔日的辉煌荣耀。
本文资料重点引自:《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本》《红楼梦120回通行本》
红尘三千,不问风雨,只道本真。
【文/诗绿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