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玄奘所秉持的,是“佛不东来,我便西去”的坚定信念,所以他在一无“过所”(类似于护照)许可,二无同伴护持的情况下,依然执着西行。他的形象是一身粗布僧衣,一顶斗笠,一个竹箧,而非《西游记》中红色袈裟,骑着白龙马,将困难一总交付那个著名的大徒弟的白胖僧人。——这两个形象实在相差悬殊,后者是小说,前者是事实。
古往今来,他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个完人,大概也同他戒除了俗世欲望有关。许多大音乐家、大作家、政治家,留下不朽章句,改变了一个国家和历史的走向,但是私德不堪深究,固然这是人性的弱点,但是事实终归是事实。玄奘是一个脱离了地球引力的人,不受束缚的人。
佛陀昔为尸毗王时,救了一只被老鹰追赶的鸽子,老鹰赶来说:你救了鸽子,但是我没有食物,也会饿死。尸毗王割肉救鸽,但是天平丝毫不动,直至割下股肉臂肉,天平仍然不动,尸毗王起身跳入天平,天平终于平衡。原来天平所称量的,是生命的重量。这个小故事听了让人怵目惊心,生命等值,不可替代,这也是玄奘西行途中无奈将心爱坐骑小白龙给了饥民之后的痛苦思索,这是他的一次情绪危机,人与动物的情义,我完全能够理解,小白龙无辜纯洁的眼神深深刺痛了玄奘,成为他的噩梦。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能够动摇玄奘的信心意志。博闻强记、聪明智慧的人常有,心怀悲悯、勇猛精进的人也常有,但是二者兼具的人不常有,玄奘是其中之一。否则不能解释为何他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历时19年,途经56国,单枪匹马,行走5万里,取回千余卷经文,这些经文至今仍在温暖慰藉千万受苦人饱受蹂躏、凡心覆盖的干涸冷硬心田。
这还不算他翻译而广为传播的《心经》,260字,字字铿锵,如诗如歌。
他的才学除隋唐时期佛教兴盛缘故外,自然也与青年时期游历有关,画一幅游学图的话,玄奘西行前足迹就遍及全国。仍然是一斗笠一竹箧,晓行夜宿,托钵化缘,寺院挂单,走一路,学一路,也讲一路经。
行至峨眉山下青衣江畔,山路遍布青苔,山峰如一抹黛色,江水染绿僧衣,这份行走的洒脱,也无声濡养了他的开阔胸襟和烟霞情怀。
这本书时时有智慧言语,应用于现实人生的话,也丝毫不过时。比如玄奘讲何为地狱,“它是众生心中所感。烦恼煎熬之地,何处不是地狱?内心安详快乐,便如身在净土。”“法尔如是,业力牵引。”我们烦恼忧虑的时候,大概就是玄奘所云身处地狱。
佛教是大智慧,它具有辩证和引申的思维,它自成一派圆满体系,可以注解人生,自何处来,向何处去,它有明确答案。人人爱生恶死,死亡将临时,恐慌莫衷一是,不去学习死亡,不敢面对死亡,懵懂生,张皇死,这恐怕是比较局促而不够坦然的一次旅程。
玄奘所要求取真经在摩揭陀国,那烂陀寺,此行万里,他还不知道他要面对19年孤寂漫长的旅程,他唯知自己所要践行的是那句话,少年出家,问及为何,“远绍如来,近光遗法”,八个字,铿锵有力,照彻玄奘一生,而玄奘的一生,更是一支不熄火炬,照亮愿以佛陀为指引、寻求智慧和解脱的芸芸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