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伟家在外地,是花溪区林业局负责营林改造工作的技术员,一个人住在单位的单身宿舍,和负责收发室工作的老刘头挨着,老刘头来自乡下,是个临时工。
张建伟处了一个对象王薇薇,在花溪高级中学当教师,两个人从一接触就彼此有好感,一晃儿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是一涉及谈婚论嫁,王薇薇就把话题岔过去了,张建伟问得急了,王薇薇才说:我爸说了,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他总担心我看走眼,让我再考察考察你。
怎么考察?都什么年代了,父亲还干涉女儿的恋爱。心急吃不了热馒头,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张建伟很苦恼。
这个星期天,王薇薇去外地参加培训学习,张建伟闲着没事,从菜市场买回一只白斩溜达鸡,笨手笨脚地在灶上斩块浣洗,又准备了一大堆花椒大料姜片葱段料酒干辣椒什么的,一边忙一边跟老刘头说:大爷,今天我露一手,铁锅炖溜达鸡,咱爷俩儿喝几盅酒。
出乎张建伟的意料,老刘头看着在灶上忙活的张建伟,不领情地说:这只鸡少说也值百八十元,是别人送的吧?
张建伟有些扫兴,但还是如实说道:大爷,您这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别说鸡不是别人送的,就是真有人送也不敢收啊,实话告诉您,这只溜达鸡是我自掏腰包在市场上买的,绝对纯绿色无污染。
老刘头剜了张建伟一眼,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鸡是好鸡,吃顺了嘴也能让人栽跟头。老刘头不知是中了哪门子邪,像吃了枪药似的,说话有些不着调:听说监狱里的贪官,没进去之前,说的都比唱的还好听。
张建伟不明就里,就说:大爷,您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现在社会风气变得越来越好了,您又不是没看见,今天您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等吃小鸡。说完,冲着老刘头扮了个鬼脸。
想不到,老刘头铁青着脸,说:年轻人真能装啊,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有心思喝酒,难道非得让我点破不可?
看着老劉头一副认真的表情,张建伟真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大爷,您和我开玩笑呢吧?如果不是开玩笑,就别跟我绕弯子了,有话请直说。
这回,老刘头没吱声,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张建伟,说:你自己看吧。
张建伟懵懂地接过信封,不知老刘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他从信封里抽出信纸,看完信纸上面的内容时,一下怔住了。
原来,这是一封举报信,内容很简单,寥寥数语,写的是张建伟利用工作之便,收受一个隋姓商人的贿赂,没有落款。
老刘头告诉张建伟,信是早晨整理报纸的时候发现的,信口没封信纸掉了出来,无意间瞥了一眼,看到内容后吓了一跳,觉得事关张建伟的前途,不能袖手旁观,于是才冒着风险
张建伟心中一阵发毛。近期,单位要确定一批后备干部,局长已经找他谈过话,鼓励他勇挑重担放手工作,言外之意不言自明,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有人使阴招,究竟谁这么可恶呢。张建伟悻悻地说:写信的人无中生有,我恨不得一脚把他踹扁了。
老刘头眉头一皱,说:我倒觉得你应该从自身找原因,关键在于你和姓隋的商人究竟有没有关系?依我看,无风不起浪。
张建伟一脸无辜,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说出,确实有个养货车的人叫隋大炮,两个人在植树造林时认识的,当时,隋大炮受雇营林方负责往工地运送树苗,张建伟代表林业局负责造林技术指导,隋大炮开车挣运费,张建伟是造林技术员,两个人风马牛不相及,根本没有工作关系和利益瓜葛。
老刘头说:写信的人不会空穴来风,一定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你仔细回想一下和隋大炮的交往,要事无巨细地一件不漏,人往往越是麻痹大意,越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张建伟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顿了片刻嗫喏着说:有件事倒是有可能让人产生误会,不过,那和收受贿赂八竿子打不着。张建伟说,两天前,那个隋大炮来到办公室,带来一箱咸鸭蛋,说是江边吃小鱼小虾的鸭子下的,营养丰富市面上没有,煮熟了吃就会知道,里面的蛋黄直冒油,蛋白口感爽滑,还有养胃的功效。因为之前两个人聊天时张建伟说过,对象王薇薇的父亲爱吃咸鸭蛋,每年都托人去江边淘弄一些回来腌制,谁成想隋大炮走了心,这次出车去江边拉货,恰巧碰到了,给自己带回来一箱,但是这箱鸭蛋张建伟是付了钱的。
老刘头说:这就对了,看来你把事情想简单了。古人都避讳瓜田李下呢,瓜田不弯腰,李下不脱帽,隋大炮上赶着给你淘弄鸭蛋,说明不是有求于你,就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即使你付了钱,别人也会想,肯定是人参卖了个萝卜价。
张建伟心中一凛,说:事态没有这么严重吧?那箱咸鸭蛋一共100枚,我可是给了隋大炮500元钱现金。
多少?不会吧?市面上的普通咸鸭蛋1元一枚,江边的鸭蛋1。5元一枚也能买到,你怎么花了5元钱一枚?这回,轮到老刘头惊讶了。
张建伟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大爷,我怎么能骗您。纯粹的江边鸭蛋产量少,人家既然帮我淘弄了,我不想背上人情包袱,所以特意点出五张红票子,隋大炮见我执意给钱,也没怎么推脱就收下了,还说我好像知道鸭蛋价格似的。张建伟说完,去了楼上办公室,把那箱咸鸭蛋捧了下来。大爷,您瞧,都在这里呢,我连箱子都没有打开。
看来是货卖熟人钱。老刘头若有所思。
张建伟把鸭蛋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两枚,说:今天咱就尝尝江边的咸鸭蛋,到底好在哪儿,看看是不是物有所值。
老刘头接过鸭蛋拿在手里端详着,这一看不打紧,看后却呆愣愣地说:不会吧?
怎么啦?张建伟凑过身子。
老刘头痛心地说:作孽啊,这岂止是江边的鸭蛋!你瞧这个头跟鸡蛋差不多,颜色像雀蛋似的,分明是野鸭子下的蛋。这几年,虽说花溪河边的野鸭子多起来,可怎么能经得起这么祸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