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谁写的历史019白居易

　　书接上回。
　　继续做梦。
　　今天邀请到的访谈嘉宾依然是秦汉时期天下第一谋士张良先生。
　　我说，全球范围内，各个发达国家都面临着种族歧视、对立的问题，作为崛起中的大国，为什么我们没有这样的烦恼甚至担忧呢？
　　他说，那是因为，我们还不够发达，发达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虹吸全球人才、技术、资本、劳动力，从这一点而言，我们离发达国家还有一点点距离，我举个更简单一点的例子，全是上海人，成就不了今天的上海，全是北京人，成就不了今天的北京，深圳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崛起，就是因为来的全是外地人，靠当地人？现在依旧是个渔村。什么时候我们是世界强国了？学校里五颜六色，写字楼里五颜六色，超市里五颜六色。
　　我问，如何消除歧视呢？
　　他说，消除不了，歧视是刻在人性基因里的，为什么我们没有种族歧视？因为日常生活中，我们接触到的全是黄色人种，虽然没有种族歧视，但是我们的歧视一点都不少，我们有地域歧视、户口歧视、出身歧视、职业歧视，北京大妈手舞足蹈的唱着北京欢迎你，不代表真的欢迎你，你真来了，她们也在心底嘀咕一句：滚回老家去，臭外地的。
　　我问，当有一天，我们是发达国家了，上海是世界中心了，大街上走的是五颜六色的，成了今天的纽约，我们会不会也有种族歧视？
　　他说，请您放心，我们会变本加厉。
　　我说，据说，盛唐时期，长安也堪比今天的纽约，那当时长安也是五颜六色的吗？
　　他说，是的。当时全球范围内，能跟长安相提并论的也只有巴格达，长安对应的是盛唐，巴格达对应的是阿拔斯王朝，不管是古代还是今天，只要是世界中心级的城市，一定虹吸全球，也就是说，在长安的外国人，很多很多。
　　我说，人类文明进步差不多是同步的，阿拔斯王朝奴隶盛行，那唐朝贵族们会不会也圈养奴隶呢？
　　他说，会！何为贵族？就是吃喝拉撒全让人伺候，只是伺候人的人也随着时代越来越自由了，例如今天大上海的贵族家庭，也会有管家团队，有人负责卫生，有人负责出行，有人负责做饭。这些家丁可能收入很高，甚至日常上班都开着宝马奔驰，也可以称得上白领。若是在唐朝呢？这些家丁就没这么自由了，管吃管住就不错了，不可能有工资，男丁系列多是黑人，专业名称为昆仑奴，女丁系列多为新罗婢，新罗婢顾名思义来自新罗的女子，新罗是朝鲜半岛的国家之一。
　　我问，会给黑人去势吗？
　　他说，一定会，因为不去势，他们会四处留种。
　　我说，有部电影《无极》，里面就是讲的昆仑奴爱王妃的故事。
　　他说，那是瞎扯淡，昆仑奴去过势了，对女人没兴趣，见过农村阉猪吗？只要阉过的公猪就不会再爬母猪了，这是激素问题，人也如此。另外，昆仑奴多用于家养，纯粹是玩宠，不需要也不可能服兵役，自然不可能有《无极》里的剧情，贵族们养昆仑奴也是相互攀比的，有段时间国内富豪流行养藏獒，一只藏獒动辄几百万，有印象不？你把昆仑奴理解为前些年的藏獒，就想通了。
　　我问，那这些昆仑奴是哪来的呢？
　　他说，阿拉伯商队贩卖或进贡来的。
　　我说，也有书上说，这些黑人是东南亚一带的尼格利陀人，还有南印度的达罗毗荼人，不是非洲人，您如何看？
　　他说，真正的上等货一定是非洲版的，因为身体强壮，个头又大，肌肉线条好看，当时能用得起非洲版的都是真正的大贵族，普通一点的贵族只能效仿，也买昆仑奴，但是买来的多是东南亚版的，要袖珍一些。关于这个问题，你若有机会去大英博物馆，那里收藏着一件唐三彩，就是捏的当时大贵族的昆仑奴，其长相、肤色、发型，基本就是今天的非洲人，很形象，压根就不是亚洲面孔。
　　我问，昆仑奴是从唐朝兴起的吗？
　　他说，不，南北朝就有这个风气了。
　　我问，有没有女版的黑奴？
　　他说，也有，东晋后期，简文帝司马昱还是会稽王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三个儿子都夭折了，其他嫔妃又生不出儿子，很是着急，就找算命先生，你看，我怎么才能生出儿子来？总不能后继无人吧？算命先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调侃他，指了指旁边的女黑奴说，她能生出来。司马昱为了儿子，捏着鼻子蒙着眼，还真干出来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这个女黑奴起名李陵容，就这样，李陵容莫名其妙的成了皇后、皇太后，从奴隶到皇后。
　　我说，作家也不敢这么编。
　　他说，时代、阶层，都会限制人的想象力。
　　我问，那有没有黄种人的家奴？
　　他说，这个，不多的是吗？在当时所有奴隶中，最残忍的叫矮奴。
　　我问，锯腿的奴隶？
　　他说，你这个脑回路也真是惊人，矮奴就是侏儒，昆仑奴是需要干活的，而矮奴则纯粹是家庭宠物，供主人取笑娱乐的，有些还专门拿来当肉几，也就是人肉沙发。
　　我问，那这些侏儒是哪里的呢？
　　他说，地方进贡，最有名的就是道州，盛产侏儒，每年都要向朝廷上贡，贵族们需求量越来越大，天然侏儒不够了咋办？则人工培育，就是从辖区挑选幼儿，从小养在陶罐中，就是限制其身材发育，数百年间，道州矮奴，被地方官视为特产，进贡大内。
　　我说，太残忍了。
　　他说，旧社会，普通老百姓本身就如牛马一般，甚至算不上人，为什么说现代人多是古代贵族之后？因为普通老百姓是很难留下后人的，白居易有首诗就是专门写矮奴的，《道州民——美臣遇明主也》。
　　我问，你觉得李白、杜甫、王维、白居易，谁厉害？
　　他说，从诗歌成就而言，各有千秋，但是从各自的人生而言，我选白居易，对于一个时代里的大人物而言，真正的胜出是四个字：寿终正寝，马云厉害还是李嘉诚厉害？当然你可以说阿里巴巴比长江集团对社会贡献更大，但是李嘉诚全身而退，毫发未伤。李白与王维晚年都卷入了政治风波，杜甫直接是死在漂泊途中，而白居易呢？一生官运亨通，官至二品，退休后？在洛阳别墅里整天开Party，夜夜笙歌，死后呢？连皇帝都哭得鼻子冒泡了，还专门写诗悼念，白居易活到了七十五岁，换算到今天，差不多是杨振宁的状态。
　　我问，您如何评价白居易的诗歌风格？
　　他说，佛说家常事，你遇到了假佛，给你念《金刚经》《大悲咒》，说的全是高深的佛经，你只觉得他挺牛B，但是你GET不到精髓。倘若你遇到的是真佛呢？他跟你聊的是家常事，用萝卜青菜做比喻让你不断地拍大腿，原来如此，豁然开朗，醍醐灌顶，同期的诗人还多聚焦在抒发情感上，而他已经开始说事了，并且语言风格追求白话风，争取让老百姓也能读懂。
　　我问，古代人说话，是不是说文言文？
　　他说，也不是，文言文是一种书面表达，和语言脱离的，古代的知识分子各有各的方言，文字也没有统一的读音，应该这么讲，一直到白话文运动，文字都属于少数知识分子的游戏，与老百姓无关，老百姓只是会说汉语而已，但是未必认识汉字，从白话文运动起，文字开始有了统一的读音，语言与文字彻底对应了，这绝对是史诗级的语言革命！
　　我问，白居易在唐朝发起的，是不是也是类似的白话文运动？
　　他说，算不上，他主要提出的是诗歌改革，意思是诗歌不能是一个情感呻吟工具，而是应该为时代服务，用了这么一句话：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
　　我问，那白话文运动同期的汉字简化，是不是倒退呢？
　　他说，从汉字的结构、优美、寓意而言，是后退，但是从文化普及、书写方便而言，是进步。在古代，读书写字是贵族的专属，而简化后，读书写字的门槛大大降低，目不识丁可以识丁了，老百姓都可以接入中华文明网了，只有简单的东西才能快速推广，例如20年前，为什么打字员门槛很高？因为那时输入法多是五笔，需要拆偏旁，需要记字根，门槛太高，而后来的拼音输入呢？读过小学就会，迅速普及了，一句话概括：不被群众掌握的思想武器不是群众的思想武器，在聊武则天时，我跟你讲过，最有效的肃清方式就是发动群众斗群众，那需要有个前提，群众是需要识字的，否则标语有啥用？所以，发动群众斗群众，只能发生于白话文运动以及扫盲运动之后。
　　我问，互联网时代，传统作家干不过网络作家，根源是什么？
　　他说，两个关键点。第一、传统作家相比网络作家而言，语言更深奥更枯涩，而网络作家则普遍采取聊天式文字风格，丝滑顺畅。第二、网络作家相比传统作家而言，更现代，写的多是当下的事，而传统作家还在写上世纪的事。
　　我说，我采访过传统作家，我试着问过他，能否把文字风格降一个调，例如用更通俗的语言风格？他给了否定的答案，他认为文学应该有文学的品味。
　　他说，从艺术性，这个道理是对的，从传播性，这个道理是错的，以后读《管锥编》的人越来越少，从白话文运动开始，文学就会越来越跟紧时代，越来越跟紧口语，你可以说是退步，也可以说是进步，你不能说山大校长在开学典礼上用文言文演讲比北大校长唱《隐形的翅膀》更高级，相声为什么能活下来？就是被郭德纲给白话化了，京剧为什么没活下来？就是缺了一个能把京剧给与白话化的人。
　　我问，那我应该追求什么样的写作风格？
　　他说，不念经，佛说家常事！
　　我说，我总感觉，李白呀，杜甫呀，王维呀，都是那种脱离低级趣味的艺术家，对钱不感兴趣，对官不感兴趣，他们又为什么会纷纷做官呢？
　　他说，他们都是他们那个时代的普通人而已，普通人的终极理想就是当官，当官的渠道呢，有二：一是科举，二是推荐。推荐就有点类似今天保送北大清华，古代怎么证明一个人有才华？文章写得好就是有才华，所以这些诗人们也是纷纷写了作品找人往朝中推荐，为此很多诗人特意跑到终南山去隐居，装世外高人，与进山烧香拜佛的朝中达官贵族偶遇，乃至都催生了一个成语：终南捷径，包括李白也这么干过，无非就是想进朝当官，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不说古代，就说今天，你觉得自己像个艺术家？
　　我说，像。
　　他问，给你个县长你干不干？
　　我说，我能兴奋得跑掉裤子。
　　他说，时代久远，人们容易浪漫化诗人，觉得他们是超脱世俗的一群人，其实，他们也是未能免俗的一群人，跟我们今天挤破头想当公务员是一个道理。
　　我问，白居易的那个：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多大年龄写的？
　　他说，十几岁，应该十五六的样子。
　　我问，白居易是不是也是贵族出身？
　　他说，能读书的，没有普通老百姓，但是他家还谈不上贵族，他父亲只是地方上的公务员，之前我给你科普过南北朝，就是隋唐其实是北朝的延续，这些活跃在隋唐的很多大户人家其实是胡人，白居易的远祖也不是汉人，是西域龟兹族，他妈妈是他爸爸姐姐家的女儿，也就是说，论辈分，他妈是他爸的外甥女。
　　我问，白居易是哪里人？我看新郑有故居，符离也有故居。
　　他说，白居易是出生于新郑，当时正好处于唐朝藩镇割据时期，内乱不断，为了躲避战乱，白居易的父亲就把家眷送到了宿州符离，白居易就是在这里度过的童年，符离因何而得名呢？因北有离山，地产符草，所以，白居易写的那个离离原上草不是内蒙古大草原，也不是新疆大草原，而是符离。
　　我问，白居易是怎么成名的？
　　他说，一个人要成名，核心是要有人说你行，说你行的人要行，年轻的白居易一进长安就遇到了当红诗人顾况，顾况先是调侃了白居易的名字，居易？你知道长安的房价有多高吗？一般人可在长安买不起房，但是当他读完白居易的那首离离原上草，突然觉得这就是个天才，前途无量，然后又开口，别说在长安买普通商品房了，你就是住别墅都没问题。这是后人写的典故，我认为有添油加醋杜撰的成分，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顾况对外说了白居易这小子行，为其做了背书。其二呢？就是白居易算是学霸，二十七岁考中进士，在同期进士中还是最年轻的，唐代的科举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说，就是说一般的读书人，哪怕五十岁也很难考上进士。
　　我问，唐朝这些诗人里，还有没有别的学霸？
　　他说，柳宗元，他比白居易更学霸，他21岁中进士，25岁考过博学宏词科，28岁当上了蓝田尉（正六品）。相比白居易而言，柳宗元算是开挂了吧？柳宗元同期还有个叫刘禹锡，刘禹锡比柳宗元大一岁，两人是同榜登科。
　　我问，白居易写了《长恨歌》，对仕途有帮助不？
　　他说，他最初的工作是周至县的县尉，别觉得这个官小，这已经是皇帝看在他名气大的份上给的，相当于你考了公务员没多久，安排你当了县长。他与好友一起游玩，酒席之间，谈及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悲剧，突然心血来潮，大笔一挥，《长恨歌》问世，唐宪宗看到《长恨歌》又想起了白居易，急忙把他调入朝中，你别干县长了，还是给我当机要秘书吧，专门负责为我起草诏书。成了皇帝的偶像，你想那提拔还不是坐火箭吗？第二年，皇帝升白居易左拾遗。又过了两年，再次升官为京兆府户部参军。
　　我问，日理万机，那他咋有空写《卖炭翁》？高中时必须背诵的，不过大部分都忘记了，只记得那句：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他说，他每个阶段都有作品推出。
　　我说，我好奇的是，他既然是皇帝的红人，为什么也会写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他说，前面不是跟你讲过吗，李隆基之后，皇帝就是跑马灯，换的很频繁，得宠于现任未必得宠于下一任，另外呢，晚唐时期，皇权也不是那么好使了，已经是三股势力了，除了皇族本身外，还有宦官集团、藩镇割据，当时白居易就是得罪了藩镇割据势力，白居易他妈是看花时掉井里淹死的，而白居易却写过＂赏花＂及＂新井＂，被认为是大逆不道，于是贬他到了江州，在路上遇到了那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姑娘，后来写成了《琵琶行》。
　　我问，藩镇割据是什么意思？
　　他说，就是省长手握兵权，几乎完全自治，在军事、财政、人事方面不完全受中央政府控制。
　　我问，管不了吗？
　　他说，管不了，我举个现代商业的例子，茅台酒与代理商之间，就是标准的藩镇割据，茅台酒市场上卖三千元一瓶，茅台出厂的价格是透明的，而不透明的这一部分呢？是代理商们联合操纵的，茅台酒厂对市场完全失去了调控能力，就是他出厂是一千还是一千五，对市场的价格没有调节能力。
　　我问，白居易又怎么调任回长安的？
　　他说，唐宪宗一死，白居易就立刻好过了，新皇帝上任，马上召唤他，唐宪宗怎么死的呢？很多皇帝都在追求长生不老，吃各类神药，其中唐宪宗就是这么把自己毒死的。
　　我问，在唐朝，有没有文艺女青年，被一群文人追破头？
　　他说，薛涛就算，白居易、元稹、武元衡同时爱上。
　　我问，白居易在爱情方面忠贞吗？
　　他说，妻妾成群。
　　我问，为什么日本人比较喜欢白居易？
　　他说，日本文化中，汉文化有非常大的比重，这里面的汉文化又以中晚唐时期为主，而这时期的白居易是典型代表，从而成为对日本文学发展和诗歌影响最大的一个诗人，远远超过我们眼中的诗仙诗圣——李白杜甫。
　　我问，白居易算个清官吗？
　　他说，他是个贪财好色的普通人，非书中圣贤，领导们喜欢干的，他都喜欢，不过，晚年他皈依佛门了，号香山居士。
　　我说，我总感觉古代当官比今天容易，在古代，文章写的好就行了，你看，今天的莫言想当个县长都难。
　　他说，也就是今天才可以出现莫言，若是唐朝，他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我问，唐朝后期的牛李党争是怎么形成的？
　　他说，皇族基因不行了，火车头没主见，没能力了，那么大臣们就什么事商量着来，结果一商量，就出现了两个派系，一派是牛党，他们是进士出身的官僚们，是NEW MONEY，一派是李党，他们是北朝以来山东士族出身的官僚们，是OLD MONEY，老大镇不住他们了，他们自然会有分歧，牛李二党基本上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交替方式参考美国民主党与共和党，一方掌权，另一方被贬，等到新皇登基以后再对调，等于核心领导层掐了起来，一会牛党把李党全贬了，一会李党又把牛党全贬了，最终受益的是什么？宦官集团与藩镇，从而王朝岌岌可危。
　　我问，唐朝灭亡的导火索是什么？
　　他说，黄巢起义。
　　我说，给我讲讲吧。
　　他说，下期吧。